潘新日

青灯，是夜色的花朵，是夜色重幕中洞开的窗户，更是深夜挖出一个小小的口子，流淌着烟火气，流淌着人间的奋进和挣扎，多少带有上进的意味在里面。

如今的青灯一词一直被冷落在唐诗宋词中，即便保存着“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如此灿烂的场景，可市井里流传更多的还是灯火如豆。不妨看看古人笔下的青灯。陆游的青灯是“白发无情侵老境，青灯有味似儿时”；元吉的青灯是“尖风薄雪，残杯冷炙，掩青灯竹篱茅舍”；汤式的青灯是“深巷静，凄凉成阵；小楼空，寂寞为邻。吟对青灯几黄昏”；吴文英的青灯是“寒泉贮、绀壶渐暖，年事对、青灯惊换了”；史达祖的青灯是“露蛩悲，青灯冷屋，翻书愁上鬓毛白”；方回的青灯是“细参素问心无病，勤剔青灯眼未昏”；李新的青灯是“雪霜满天冬夜永，地炉无火青灯残”；孔平仲的青灯是“青灯弄微风，败叶鸣疏雨”；王安石的青灯是“伫子终不来，青灯耿林壑”；于谦的青灯是“独对青灯坐夜阑，客边衣薄不胜寒”；黄庭坚的青灯是“小雨对谈挥尘尾，青灯分坐写蝇头”；贺铸的青灯是“欲知老子消怀处，静夜青灯一卷书”；范成大的青灯是“归橪冻髭搜好句，山馆青灯对明灭”；李商隐的青灯是“语罢休边角，青灯两鬓丝”；宋濂的青灯是“更阑共软语，秋花上青灯”。你看，青灯下有写实、有回忆、有凄凉、有惊喜、有寒冷、有奋进、有悲切、有荡然、有夜读、有书写、有沉思、有嗟叹、有季节轮回，好多好多，青灯囊括了一切。

古人也好，今人也罢，青灯都在，只是，现代人的青灯，只在有梦人的家里点亮。

想起了真正的青灯，那盏用青布作灯罩，闪烁在古代寺庙里的灯火，多素、多冷清、多安静，一心向佛，一心修禅，一心普度众生，而且带着希望，带着虔诚，带着无限的光明。而民间，早年的如豆的油灯、烛火、煤油灯，如今的苦读的电灯，深夜的清贫之灯，都可泛称青灯，它不但包含着读书人的墨香，还包含着寻常百姓家的穿针引线，更包含着研究者的苦苦求索。当然，我理解的青灯还包含父母亲的含辛茹苦，洞开的窗户里，微风轻轻拂过，灯火便随之晃动，倾斜着冒出一缕细细的黑烟。摇曳的青灯驱赶着屋子里浓浓的黑夜，照亮着未来，照亮着前行的路……

如此，青灯有了贵贱之分，青灯成了寻常老百姓家的灯火。同时，它永远不属于富豪和官宦仕族，不属于喧闹和辉煌，它只是小小的光亮，照耀着凡常人的心。

仔细回忆一下，我们每个人都有独自面对青灯的时候，我们挑灯夜读过，我们秉烛思考过，我们掩灯失落过，不论何时何地，青灯都是我们生命里一盏永远亮着的光亮。灯光下，有过蛙声一片的经历，有过蟋蟀和虫鸣的相伴，有过细雨淅沥的乡愁，有过电闪雷鸣的震撼，有过悲喜相加的感触。真的要感谢这盏青灯相伴，一朵尘世里小小的花朵，将我们的精神养活，虽然，我们的灵魂还在蜗居，无尽的夜晚，青灯下会滑过故乡的明月，滑过父母的关怀。

青灯，远离孤寂，在安静中为挑灯者开拓出一片丰富、滋养的新天地，犹如花落银缸，宛若红袖添香，营造出自己的人生斑斓，缔造着自己的生命辉煌。

我们不可能远离灯火辉煌的多彩世界，不可能逃离亮如白昼的夜晚，但我们可以固守一种信念，固守一盏青灯，把自己的理想点燃，再亮的灯，都是心里的青灯，永远地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