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腊梅

愈近山，愈敬山，它是有着和人类一样的属性：刚强深邃、丰富灵动，晴雨霜雪，季节轮换，妆容不同，风情迥异，巍然矗立，万古无言。

刚刚入秋，山色便不动声色换了妆，沉淀了青春和热烈，像正在哺育的母亲，温柔、内敛、丰腴、多情。

近些年，到山里避暑纳凉的人越来越多，城市的喧闹闷热、汽车的尾气、空调的噬骨，让他们的身体不堪重负，心理不胜其烦，便到山里躲清净来了。新修的长长短短宽宽窄窄的公路像神经系统布排山脚，一头连接山外，一头曲径通幽。路上时见三两游人漫步或是小跑，山里的新鲜空气让他们的气色和精神格外好。

携家人，沿山脚步道安步当车。太阳还是昨天那个太阳，但性子温柔多了，随着山势的起伏，阳光也有了明暗层次，像被风吹皱的纱衣。道旁一条细流涓涓而来，无源无尽的样子，溪中杂草像刚刚睡醒，新鲜、柔媚。逆流而行，高大的乔木直插云天，灌木与蕨草傍生，藤蔓与柯枝相缠，野得叫不出名字。几树白的黄的野花开得恣意热烈，又有红色小果点缀其间。小蜂嘤嘤绕着花丛远近翻飞，继而多起来，遂见数十只蜂箱半隐在林深处，知是附近有养蜂人家。山回路转，但见竹篱小屋，柴门半掩，猪羊在圈，鸡鸣犬吠。屋后卧着一磐大青石，有沧海桑田的意思。屋前瓜藤李树，硕果累实，看家狗尽心尽职地戒备着，朝我们忽远忽近地吠，我们彼此都在衡量着对方的危险系数。小院里晾晒着艳红的辣椒，院前种着稀零的紫薇和月季，人间烟火，莫过如此。

房子周围是一片新开垦的庄稼地，入秋，地里开始收成。正劳作的农人告诉我们，附近常有野物出入，尤以野猪常见，都机灵得很，行窃庄稼极小心，很少与人类正面遭遇。这里的原住民们便在地里扎些个马马虎虎的稻草人吓唬入侵者，而入侵者大概也识破了人类的用心，彼此心知肚明，攻守有度，并不会太冒犯，他们以这种方式和谐相处，共享着这片优渥的生存资源。 进山的小道曲折蜿蜒，通向山的腹地，谁知道那里还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呢？我们又何尝不是入侵者，心中知趣，不敢太往深处走，惶惶止步当前。

临风伫立，两耳灌入秋蝉极有韵致的鸣声，满目深绿中披浮着零星苍黄，山风阵阵，扑面而来，与水声混淆，便是风生水起，心中油然而生敬畏。

山下是忙着秋收的农人，橙黄的稻田被田垄分割成不规则的美术图案，浅黄橘黄金黄，在阳光的普度下，熠熠有光，三五农人躬耕收割，他们用从老祖宗那里继承的收割方式将颗粒归仓。这样一幅久违的画面，在记忆深处重新打开，中间的几十年就被悄悄滤掉了。

回首看山处，山依旧多情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