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云飞

来花园锻炼的人不多，大多时候这里显得静谧而安逸。在单调而重复的锻炼日子里，有两棵平地而生的木瓜树与我结下了不解的缘分。

其中一棵是幼树，年岁不大，也就是十几个春秋，可它一株八杈，胜过了明十三陵一进大门那清一色的“五指树”了。其中有两个树杈之间相距有30厘米。

另一棵是长在一个1米多高的围台上，年显苍老，干高4米，覆盖面积在20平方米以上。它每年的萌芽、生叶、孕果到成熟都比那棵幼树迟半个月左右，所结果实的大小与枝丫茂盛的幼树也是不能并论的。老木瓜树只是独干而立，缓迟之中有几分暮年的孤独，又有几分谦逊的欣喜。

爱木瓜树之切，便探源之。《辞海》载，木瓜树也称“榠樝”。蔷薇科，落叶灌木或小乔木。在我国河北、山西、陕西等地则称“文冠果”为木瓜。其木瓜树的皮常作片状剥落，痕迹鲜明。叶为椭圆状卵形，有锯齿，嫩叶背面被绒毛，春末初夏开花，花淡红色，果实秋季成熟，呈椭圆形，淡黄色，味酸涩，有香气。可供观赏和食用、入药，能舒筋、和胃化湿。如诗“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亦成为人们抒情达意的载体。

一般在冬前，木瓜树就开始萌发新芽，先是可见嫩枝上有一些小白点，如碎小米，几周后小米由白色变成淡黄色，微绿，慢慢舒展成嫩叶尖，直至叶渐成片，椭圆形，长5厘米，宽3厘米。到清明前夕，叶片呈浅绿色，已经厚茸茸的。三月中旬开花，花初呈小红苞，如樱桃、小西红柿，日渐张开，呈红色、乳白色花瓣，十分鲜嫩。花蕊1厘米，粉丝长顶呈黑斑状。四月孕果，始如卵大，后可长成1斤-2斤，重量大小不等，秋后硕果满枝丫。

木瓜树另有一大特点，就是如同松树、法国梧桐等一样，脱换老皮，明显奇异。三月中旬，树干上成片成片的老皮此起彼落，先后能持续月余不间断，新翘起的老皮下面的斑痕呈青白色，外皮是黑褐色，其老皮脆薄犹如小猴爬树，有的似扑蝉螳螂，有的似展翅雄鹰，姿态各异，令人欣然。而脱落后新生的树皮斑纹，有的似跳水青蛙，有的似金鸡报晓，有的似仰首壁虎，有的酷似一把镰刀，或一幅中国地图。如此看来目不暇接，耐人寻味。我每每触摸这棵幼嫩的木瓜树，其脱皮之状，推陈出新，更是让我感慨万千。

有年夏天，我因骑电摩不慎将左手腕摔成骨折，中间有近两个月未能去看这棵木瓜树。再去看时，树上的小木瓜已由之前鸡蛋般长到拳头大小了，枝丫也因负荷下垂了许多，浓荫郁郁。而我平时锻炼站立的地方，已长满了杂草，积淀成了绿色的地毯。

我的老家三角山是个偏僻的深山区，那里是木瓜树的故乡。小时候，我经常能吃到奶奶压的糖木瓜丝，酸甜脆酥。后来，每当有人只要一提起吃腌木瓜时，我便生出馋意。大凡勤劳的人家，多会在霜后采集木瓜，切成细丝，经沸水浸烫，凉后，用砂糖压罐，十日后即可食用。记得有一年，邻居一个小男孩听到树上“扑通！扑通！”掉木瓜，他只顾上前去捡拾，不小心被落下来的木瓜砸到头顶，当时晕倒在地，性命垂危。为此，邻居两家闹起纠纷。那时候乡下山高路陡，交通不便，为抢救这个孩子，请人背抬三十余里，才在一个乡里小诊所死里逃生。年少时关于木瓜树记忆的喜忧，至今仍不能忘。

又过去了好多年，我已岁至古稀。听说家乡的木瓜树快要绝种了，凡是生长茂盛、造型优美一点儿的，早就被旅游外商出高价买下，用大汽车拉到好远好远的地方，好像说是去了都市深圳，这依乡恋土的木瓜树们，能适应那里的水土吗？我生出许多的担忧来。好在有这花园里的两棵木瓜树，伴我以慰藉乡思。

冬去春来，我身边的两棵木瓜树与我的感情日渐浓厚。每次锻炼，我都会去看看它们，远看它枝丫坚硬、粗糙、有力，静心抚摸，再时时贴近鼻翼嗅闻，又有一种温柔、清香的感觉，让人依恋。夏天，我用清凉的水将它湿润，为它降温。冬天，枝干有时会结起一层薄冰，如胶、如瓶，我轻轻抚触，将其慢慢地暖化消融。

有时，我真觉得这木瓜树也在向我垂首，微笑，风动之间，这一老一少好像在跟我说：“欢迎你常来陪伴我们。”人和绿树就那样心心相印了。其实能有这样清香之木陪伴晚年，我何尝不应该说声感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