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百花园 PDF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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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夏天


潘新日

说实话,就四季而言,我这个人还是蛮喜欢夏天的。很多时候,可以穿薄薄的衣服,可以坐在树荫下乘凉,可以和村子里的大孩子到村边的小河里去游泳,可以溜到野外的瓜棚边偷几个还没熟透的西瓜,印象里,这样的夏天留下了许多快乐的回忆。

直到许久,我似乎明白了许多。我在想,这样的夏天是什么样的夏天,怎么不见了少年时的不羁。树林、河流、瓜地都在,夏天依然还是夏天,可我就是不愿出门,不愿顶着那个热辣辣的日头了,一切似乎都变了,我开始依恋小屋,开始贪恋清凉。

燕林考上了县里的中学,全福报名参了军,新荣和小华到南方打工去了,洋子和冬林都被父母接走了,村子里只剩下秃子和我。

秃子喜欢蹲在树上吹口琴,是上海的那个刘代表送的那个,也没有谱子,就是凭感觉吹,就是那几首歌,老掉牙的歌,我懒得听。

秃子头上总是戴着用柳条编的绿叶帽子,光着膀子,远远看去,犹如一只大鸟,傻傻的样子,老也长不大。当然,他的身边会有几个更小的孩子,他们总是羡慕地昂着头,呆呆地看着动听的音乐从明晃晃的铁片片里飘出来,口水都流出来了,也顾不上擦。

父亲让我向大嘴学开机器,学打米、磨面、抽水。大嘴是个最懒的家伙,他从来不在机器房里待,屋里本来就热,加上机器散发的热量,人一进去,汗水就颗颗涌出来。

时常,都是大嘴进去把机器摇响,挂好皮带,他就不管了,往机器里添麦子、稻子都交给了我,几个小时下来,我上下湿透,浑身白茫茫的,连鼻孔里都是白色的粉末。而大嘴躺在柳树下,正呼呼大睡,那份惬意,着实让人心生羡慕。待我洗完澡回来,看见大嘴正一份份地为磨好的粮食过秤,之后,是沾着唾沫一张张地数起了毛票。我向大嘴要一毛钱,买冰棍吃,大嘴一愣,停下正在数钞票的手,把手里的钱往屁股后面一别,狠狠地瞪我一眼,不耐烦地说,去、去、去,毛蛋孩,别添乱。那架势像要和我打架,我愤愤地瞪他一眼,气呼呼地走了。

倒是秃子仗义,爽快地把没有卖完的冰棒递过来。看着秃子一脸的真诚,我的气消了,接过冰棒吃了起来,这样的夏天那份清凉在心底漾着,多了友情和宽容。

全福回来探家的时候,大嘴的手被脱粒机轧断了,稻场上乱作一团,秃子背起大嘴就往卫生院跑,身后的灰尘溅起老高。全福的车还没走,是绿色的吉普车,赶上他们,加快油门去了卫生院,扬起的烟尘看不清车子在行驶,眼睛里都是一条长长的灰尘带,沿着路蜿蜒着。

大嘴的手最终没有保住,他孤独的单臂像没有扎根的草,有些飘忽,我们都不敢和大嘴开玩笑,大嘴的女朋友和他分手了,嫁到了城里,出嫁的鞭炮那么刺耳,也显得沓长,我们担心大嘴想不开,可大嘴却满脸微笑着在村子里游荡。

秃子学起了音乐,在省城的一家民办大学,听说老师对他不错,毕了业就当了文艺兵,转业分在了县文化馆。夏天的午后,我和妻到城里卖西瓜,看见秃子和一个白干白净的娘们坐在空调房间里,我选了两个大西瓜搂进去,秃子赶紧站起身,指着那婆娘说,快、快,接着,老家的玩伴。他亲热地拉着我的手,伙计,终于盼到你了,快坐,还有多少西瓜,我给包销,等会儿,我们喝两杯。

有了秃子的帮助,西瓜卖了个好价格,拉着架子车回家的时候,大嘴正蹲在路边用他的独臂切西瓜,他在城边摆了个小摊,吃西瓜的人都是些老头和老太太,悠然的样子,让我想起了电影里地下党,想到这,我忍不住偷偷地一乐。

迎面看到全福时,他的司机变成了女的,停下车的功夫,全福告诉我燕林去了新疆,据说是去挂职的。夏天的蝉鸣依旧悠长,而小时候的玩伴却各奔东西。

这样的夏天仿佛没有什么变化,而变化的是我们心,还有慢慢褪去的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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