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四
我一年级上了两年,学校是湾里一个仓库,上学放学很随意,感觉不到任何压力。
二年级就到乡里的中心校,刚好遇到讲普通话的邵老师,她当我们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她对我这个流鼻涕、不敢说话的女学生应该没什么好感,但这并不影响我疯狂模仿她说话和写字。我的成绩莫名其妙地好起来。
有一次她拿着手帕进教室,边打开边说:“有个同事结婚发喜糖给我吃,我不舍得吃,分给你们吃。”几个胆大的学生马上欢呼着围住她索要。远远地看着的我自然没吃到糖,但这糖一直甜到我的骨子里。以至于后来我当了老师,吃好点的东西都想给学生尝尝,一直到现在,虽然学生家已经不缺好吃的东西了。
三年级下学期我没交三元的学费,被老师叫去问情况。觉得自尊被撕了一地的我,流着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已经不教我的邵老师走过来,温和地让我回去给大人说清楚,然后就让我回教室。后来的事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邵老师苍老面孔上柔和的眼神。再后来,据说邵老师调回了老家千斤。那时候千斤对于一个农村孩子来说比孙悟空取经的西天还远,校园里再也没见到我的邵老师了。
这么多年,谁把老师比作慈母,我就想起邵老师。听宋祖英唱《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我也会想起邵老师穿皮鞋教我们踢毽子的美好情景。
我曾经写好几次文章提到:是邵老师使我有了成为吃“商品粮”的人和当老师的梦想的。但要我回忆她说了什么关于梦想一定要努力的言论,是一句也没有的。似乎是她的普通话、她锃亮的皮鞋、她好看的金牙、她平静的面孔、她的西装下从容的步伐……每天都在散发梦想具有的好闻的味道。
刚从师范毕业的时候我应该能找到邵老师的。但优秀学生成为一个小学老师,且工作在以南瓜腌豇豆为主菜的村小,梦想也跟着没工资的身子矮了一大截,哪还有勇气拜见偶像。后来结婚生娃调动买房子,更是狭缝里求生存,梦想也只能深夜说给自己听了。这些年天南地北地学习和交流,邵老师“润物细无声”的生命教育在脑子里复活起来。
20世纪80年代,很多老师都是用自己做人做事的方式带学生,反而给学生留下很多人性的光辉。有一次,上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面对鼓励他们自由发表言论的我,80%的学生说最有趣的事件是鲁迅的老师读书太入迷,竟然不管学生,学生可以在下面做自己喜欢的事。
时时处处都对学生进行监视和压制,能达到教育的目的吗?邵老师们也许不会去辩论,只会默默去做自己觉得应该做的事。也许他们压根就没想到,这种看见人关心人的以生命影响学生的教育,是可以深入学生骨髓,陪伴学生一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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