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暖
野蔷薇
白露过后,秋天的气息渐渐浓郁了。我想着该到山里转转了,看看那些山花草木在秋天中的样子,再折些花枝草穗回来,插瓶,清水养着,该是很好看的。
九月的山里,先看到野蔷薇的红果子,一蓬一蓬缀满枝头。初夏蔷薇花凋谢后,野蔷薇沉寂了好久一段时期,直到这秋天到来,红红的蔷薇果子从野外的草坡上探出来,那果子暗红如珠,有的且由青转红,灼灼烁烁,是完全不同于花朵的另一种生动。在一本书上看到,野蔷薇的果子是可以酿酒或制果酱的,大抵味道也不错的吧。
不过,我的兴趣还是在于果子本身,且颜色漂亮,是瓶花的好材料。捡三两枝那果子结得稠密的,连着枝蔓各自剪下一段,插在陶罐或瓷瓶里,一枝横斜,很得秋天的野趣。沈三白在《浮生六记》里讲插瓶之法,“即枫叶竹枝,乱草荆棘,均堪入选。或绿竹一竿配以枸杞数粒,几茎细草伴以荆棘两枝,苟位置得宜,另有世外之趣。”野蔷薇的红果子,便得这世外之趣。
小时候,野蔷薇生得更多,村前村后,随处可见一大蓬。它们的小刺很容易钩挂衣服,划住手臂会留下一道红印子。我们把成熟的果子摘下来,串成手链,红红的一串珠珠。此外串成手链的,还有薏仁的种子,那些青灰色的种子,光亮圆润,形似珍珠,是村里女孩们喜欢的宝贝,谁家有女孩,谁家的菜园就会种那么一小片,似乎就是专门串着玩的。
等到冬天下雪的时候,这些留在枝头的浆果,蔷薇果啦,枸杞啦,就成了小鸟们越冬的食物,每一颗都很珍贵。走到野外的雪地里,野蔷薇的果子上撒落点白雪,像幅小画,也是秋天留下来的一点念想。
狼尾草
我对那片山坡留下很深的印象。春夏爬山,那片山坡遍布白茅草,站在半山坡朝上看,山风吹拂,白茅草柔逸的花穗一片羽白,周围全是葱绿的灌木丛,旷野的气息扑面而来。
“野有死麋,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诗经里的旷野,猎人用白茅捆扎包裹着自己打下的猎物,一只小麋鹿,赠送给心仪的女子,山野的白茅一束一束,柔长碧绿,洁净清新,也像这萌发于山野间的两情相悦,山花摇曳,情意荡漾,于是相爱于荒野。白茅摇曳于春天的山野,是景致,也是情致,是远古旷野里那些情事的见证。
此时是秋天,白茅已成低伏的黄草,取而代之的,是更野逸粗犷的狼尾草。我是今年才注意到狼尾草和狗尾草,是完全不一样的气质。就把它们各自长长的草穗,看作是狼尾巴和狗尾巴好了,这样最容易区分。狼尾巴更粗壮,直立着,芒尖扎手,叶片宽大,根部呈簇状丛生,一丛一丛长在野外,处处流露着野性不羁的性情。而狗尾巴就细小柔顺一点,草穗弯弯下垂,路边道旁野地里,几乎有泥土的地方随处可见顺手抽上一把,编成青青的小兔子啦,毛毛狗啦,或者直接拿来挠人痒痒。很是平和平淡的一种野草。
如今,我更喜欢狼尾草,抽取五六支放在朴拙的陶罐里,也是风情万种,野性十足呢。记得有一年去阳朔,江岸的餐厅里,很旧的老房子,屋里也是幽暗的老家具。食客的厅台上,就插着山上采下来的狼尾草,和拙朴老屋有着鲜明的视觉冲击,流露出古朴原始的美感。
狼尾草的草穗,夏时青黄色,待到秋时,草穗成熟,成熟的狼尾草会呈现一种迷醉的酱紫色,秋天特有的色彩。当山坡上长满了酱紫色的狼尾草,齐刷刷直对秋日晴空,逆光一照,密密长长的芒尖仿佛敛射出一线线明亮的光芒。单丛的狼尾草并不出众,而大片大片丛生在某个山坡时,裹着阳光与野外的风,便有了铺天盖地,惊人的光芒。我站在山坡上望去,有那么一刻,忽然就生出一种“秋风吹过大散关,金戈铁马入梦来”的悲壮秋情。
紫菀
每年秋天,都会遇到这种小紫花,淡淡的小朵,如菊,如马兰,又不是马兰和菊。这个九月,我身边的田野,小紫花随处可见,多半一圈一圈开在草丛里,星星点点撒落的紫,像漫天的星子。这种小花朵,一小朵一小朵,很细小,它们围在一起,洒洒落落,恬淡无为,不艳丽,完全没有侵略性。这便是紫菀,它的名字亦如小家碧玉,有着恬静的美。
初时,我一直以为紫菀是千里光,千里光的小花朵亦是漫天星子的小,明黄色。紫菀的紫,是花瓣上浅浅的紫,花蕊明黄,还是很不一样的。我走在秋天的山道上,左右两边的草丛里,密密匝匝开得都是小紫花,一圈一圈,美好纯净得叫人不忍踏足。真想把这些小花朵都拍下来,留住这种恬淡与美好,可是想出来就出来了,没带相机,连手机也没有带。我的目光流连之处,紫菀,紫菀,还是紫菀。
大抵,秋天的山花都有野逸的气质,野蔷薇的红果子,野性的狼尾草,还有恬淡无争的紫菀,看看山花在秋天中的样子,顿觉人生有萧逸之思。春夏之时,这片山里有那么繁荣的金银花、黄荆、佛甲草,如今九月夏花已过,黄草到来,它们朝着大地低伏下去,无声无息。齐膝高的青草长老了,各样摇曳的草穗,风过时,拂过漫山遍野的秋天。我从山上走下去,山风一下子清爽了。
温馨提示
本页面内容不允许直接阅读,请通过《信阳日报》客户端浏览查看。
扫描二维码下载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