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弘

清明时节，细雨纷纷，趁着三天小假期，我们冒雨赶回固始老家扫墓，本想悄悄地来，悄悄地走，谁知偶然发出的照片泄露了行程，被友人发现后，不由分说强邀至一临河酒楼，在和风细雨的伴奏下推杯换盏，几个昔日同学不知不觉喝得酩酊大醉。次日一早雨过天晴，文友西平打来电话约我同游安山，看窗外晴空万里，蓝天如洗，心中畅快，欣然允诺，随后赶紧给几个打算中午再聚的同学打电话解释，听他们在电话里连声埋怨。

西平是我参加工作第一年认识的老朋友，从小就在离安山不远的往流集长大，对当地东边的安山很熟悉。他坐在车上，不紧不慢说起安山掌故。作为大别山余脉，安山在四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一峰突起，显得气势不凡。大唐开国将领陈克耕南征北战，病逝后归葬老家安山，陈克耕的妻子魏敬，是大唐名臣魏征的堂妹，多年随丈夫征战，定居安山后，带领家中府兵在山上操练，去周边剿匪，保四境平安，深得乡民爱戴。后来其子陈政奉命到漳州平叛被困，魏敬又以七十二岁的高龄挂帅出征，并在陈政病故后，辅佐孙子陈元光治理漳州，传播中原文明，建功立业达二十一年，直至九十三岁去世，后人根据她的故事虚构了百岁挂帅的佘赛花，可以说，魏敬夫人是史实版的佘太君。魏敬去世后，漳州和固始先后建庙供奉，固始以及临近的安徽霍邱乡民都尊称她为大山奶奶。

对于这位巾帼英雄和安山，我之前知之甚少，我甚至不知道小时候我们站在稻草垛眺望的东大山、邻居李大伯带着干粮去上香朝拜的就是安山。西平说，安山还曾是明代开国皇帝朱元璋放牛地，据说他早年间在那儿为财主放牛，经常仰卧巨石，畅想未来。安山脚下的茶庵子，是民国巨匪岳岐山的老家，这个绰号“药葫芦”的悍匪，曾经纵横豫皖两省，让无数百姓为之胆寒。安山附近的李家圩子，始建于清末，与山东牟氏庄园、四川刘氏庄园、河南巩义康氏庄园并称全国四大地主庄园。

我们一路聊着安山的历史人文典故以及本县熟悉的文友逸闻趣事，忽然就看见一片青山横在眼前，山头连绵起伏，线条优美流畅，原来已经到了安山。车子开进一条不宽的集镇，停下来跟当地人打听上山路径，才知道眼前的街道就是茶庵子，可以步行登山，要是开车上山，还需走一段回头路之后右拐到安山林场。

我们按照路人指点，先来到安山林场小憩。这里有几十间徽派风格的平房，连成一个四合院，在会客厅喝茶之时，主人告诉我们安山得名的由来。原来西汉时固始境内设有安丰、阳泉二县，当时取两个县名首字，为这位于平原之间拔地而起的大山命名，称之为安阳山，后人简称为安山。之所以叫它东大山，是根据其位于固始以东的缘故。小时候，我在随父母下乡到后圩子时经常听见大人说，你听他许你东大山半个。意思是指那人不诚实，竟然以远处的东山相许。在林场歇息一会，我们没再开车，选择登山步道，徐步上山，一边说着文友趣事，一边欣赏山间景致。

安山确如其名，不陡不险，通向主峰浮光峰的路也很安然悠然，除了近年新修的几处青石台阶，几乎都是一样的尺码外，大多用石块随势就形筑就，这样就有宽有窄，有急有缓。路边建有凉亭，可供游人歇息，立有路牌，介绍典故传说，这样的设计很适合我们这样的游客，不急着登顶烧香还愿，也不忙着找寻哪处场地是魏敬夫人的练兵场，哪一块石头是朱元璋放牛躺过的牧牛石。

山上的树多为林场建立后人工培植，据说有几十种之多，最常见的是松、杉、柏、榆、杨等乔木，高大挺拔，蔚为壮观。松树都有鱼鳞状的树皮，显得沧桑遒劲，要是入画，不用皴擦，就有韵味。满眼松、杉之间，我发现有一种树皮光滑、颜色青绿的树，是之前没见过的，西平说是青桐。马上想起《书剑恩仇录》里英姿飒爽的回部女侠霍青桐，莫非金大侠当年为其取名翠羽黄衫，也是受此树启发。

因为不是庙会时间或其他传统上香日子，山上游客不多，安山显得格外安静，可以听见鸟雀在树头浅吟低唱，或相互絮叨家常；也可以听见有泉水滴落、溪水流淌的声音；还有庙里的梵乐和诵经之声，穿过枝头的叶与花，掠过突起的山石和屋顶，朦朦胧胧，似有若无。

山谷间设坝拦水成湖，水面不大，盈盈如秀目，四围绿树倒影其中，湖水绿得发青，越发显得深邃，幸好时有轻风拂来，湖水立即变得顾盼生辉。我们坐在湖边山石上，评说历史，臧否人物。我说，魏敬夫人当年在此惩恶除霸，带兵远征漳州，受到爱戴理所当然；而流浪至此的朱皇帝，放牛讨饭，于当地毫无建树，为啥也留下诸多传说？西平说，朱元璋从一个放牛娃最终坐上皇帝宝座，绝对算得上是个奇迹，后人自然要攀龙附凤，以他为荣耀，倒是他的老家凤阳人实在，唱出了“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

中午时分，我们终于来到山顶，沿石阶登上云霄殿，前殿塑着魏敬夫人的金身，两边对联“护土开漳功勋卓著，一门忠烈万古流芳”，对于这位大唐女杰的评价倒也恰当。再往上是两层五间主殿，彩绘漆画，显得富丽堂皇高大气派，魏敬夫人塑像的左右各塑有两个女兵，东西两边还塑有十个武将，估计都是跟随夫人南征的固始人，只可惜未留下名姓。

因为下午还要赶去三河尖古镇小聚，我们坐观光车下山，一路转弯下坡，让我们有坐上过山车的感觉。到了山下，回望顶峰，忽见一群白鹭翩然飞过晴空，悠然自得往林海深处飞去，俨然一幅青山倦归图。我想，也许这些白色的精灵，都是当年南征将士所化，每年一到春天就会飞回家乡，看一看熟悉的山水和曾经的家园是否安好。

安山安然，让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