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兴庭

今天是我的生日，可能是睡前喝茶的原因，凌晨一点多开始失眠了，脑子里一直在想念我的母亲。自从有微信以后每年我生日当天会给母亲转一千块钱，儿生母难，感谢母亲对我的生育养育之恩。今年的生日无法转给她了，她已于今年春天怀着对人世间的万分留念与不舍离开了这个世界，享年86岁。

姥爷是当地镇上一个知名的风水先生，识文断字，姥姥贤淑，因家境尚可，母亲得以读过几年私塾和小学，粗通文墨。她在17岁那一年嫁给了我父亲，那时我父亲还是一名中等师范学校的学生，婚后生育了8个孩子，活下来的有我们姊妹兄弟五人。母亲一生含辛茹苦相夫教子，年轻时父亲在学校教书，母亲在家一边干着繁重的农活，牛马般地劳动，一边和姥姥一起拉扯我们长大。在我记事时我家八口人住着三间稻草房子，下雨天家里到处漏雨，盆、碗都拿来接雨水，除了冬天和下雨天，我都是赤脚去学校读书，穿的棉袄也都是我姐姐穿小了的，外边套件外衣。晴天上学要带个菜篮子放在任我们学校校长的我父亲的办公室，放学回来路上要顺带打一篮子猪草。记得我上小学的一年初冬季节，那时生产队是秋收冬藏，秋天先把稻谷收回到稻场垛好，同时抢种小麦，初冬用脱粒机打谷。一天深夜我睡得迷迷糊糊，母亲在生产队夜晚加班打谷回来叫醒了我，用毛巾提回来了一搪瓷缸热气腾腾的糯米饭和猪肉粉条让我吃。这是生产队偶尔的一次加班宵夜，她忍着饥饿不舍得吃送回来给我吃。那是我今生吃过的最美味的佳肴。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因家境困难，同时也因为我家是非农户口，我在高中复读的那年冬天，招工去了一家国企当工人（我高中时一直是班长，如果不是为了减轻家庭负担，继续复读不去工厂，考个普通大学是没问题的）。我元旦那天参加工作，工厂效益不错，春节前第一月的工资和奖金拿回家了一百块钱交给我母亲，是两张面值五十块的，记忆犹新，母亲非常高兴，那时当校长的我父亲每月工资只有七十多块钱，那个春节我们家的年货要比往年丰盛许多。

后来我们全家离开了农村住进了父亲在镇上工作的学校。后来我的婚姻出现了变故，是我母亲毫无怨言地帮我抚养当时不到一岁的大女儿一直到小学毕业。在我的记忆中父母从来没让我给一块钱女儿的生活费，而总是鼓励我安心地边工作边学习。后来我自考毕业，并根据工作需要考过会计师职称，从一名车间工人很快成长为财务科长、分厂厂长。我的大女儿也在我父母的抚养下身心健康成长，如今已经是博士毕业三年，某大学90后青年骨干教师，全省公开课大赛第一名，硕导。

再后来我国企下岗到郑州谋生，母亲又在老家县城给我照看二女儿读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级，让我在新的环境和工作中能竭尽全力。记得15年前我开始任现在服务的这个公司的总经理，第一次购买了一辆15万元的手动挡汽车，当时还是很兴奋的。一个周末开车回老家看望父母，其实也是显摆一下，那时有汽车的人还不多。回到家里母亲看到我锃亮的新汽车，比我还高兴，第二天早餐时母亲告诉我昨天晚上没睡好，担心别人偷走我的汽车，晚上起来几回从窗户往楼下看看汽车还在没在。第二天我开着那辆汽车带着父母去乡下看望我姐姐，我说我就是你们的专职司机，去哪里都可以。再后来我开着那辆汽车多次带父母去开封、洛阳等河南境内旅游，那时父母开心的笑容是我砥砺前行的动力。

母亲替我照顾二女儿到小学毕业。二女儿和她姐姐一样是自律学习的学霸，初中时我接她到郑州读书，两年前上海交大和美国普渡大学双学位研究生毕业，已入职美团总部商业分析师岗位。两个孩子都去过国外多个国家交换生学习或旅游，本科阶段都是年级第一名，都要求进步入党了，都拿到国家奖学金、励志奖学金等等奖学金，去年大女儿还申请通过了国家留学基金委的美国访学。她们都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学知识、长见识，知行合一，成长成了自立、自尊的新时代知性女性。这些成绩都离不开我父母在我最艰难无助时给予我的无私帮助，我一生感恩。

百善孝为先。母亲晚年身体不好，我几乎每年都安排她在郑州住院治疗。六年前我在老家乡下给我母亲建了一个宽敞的四合院，空调、电视、洗衣机、麻将机一应俱全，老家人很少，村里十几个母亲的老邻居每天到家里打牌，我把烟酒茶准备充裕放老家，乡亲们喜欢聚在我家陪母亲打牌聊天，母亲生命的最后三年生活难以自理，我二姐退休后全职照顾我母亲，加上众乡亲的陪伴，母亲晚年过得很开心。

今年春天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到医院检查后大夫不愿意继续治疗，在她生命的最后一个月里，我们姊妹兄弟五人加上两个已退休的姐夫几乎都住在老家乡下陪伴母亲。在母亲最后的时光里，我也有二十天一直陪伴着她，家人和亲近的亲戚每顿都有一两桌人在老家吃饭，在老家每天24小时陪伴母亲的最后时光。她二十多天不能进食，病痛折磨她痛苦地呻吟，难以入眠，最后只能靠镇定针剂入睡。在她还能说话时的一天她拉着我的手大声对我说：儿呀，我真的不想死呀！我只能安慰她说会好起来的。她交代我她活着时我如何照顾家人，在她死后一定要一样照顾她们。并用手在她胸前比画然后对我竖起大拇指，意思是我在她心目中是最棒的。她十分虚弱地像孩子一样靠在我肩膀上和怀里。从我记事起，这是母亲第一次喊我儿，也是最后一次，几十年了她一直很亲切热爱地叫我的名字。当时我唯有泪流满面点头应允……

我写给母亲的悼念词是：慈母程泽珍，嫁入杨门七十载，含辛茹苦相夫教子，知书达理相伴人生，尝遍了人间的疾苦，也品味了世上的甘甜，人间值得。斯人已去，音容宛在，母恩难忘，明月千古！

母亲去世后的第三天早上我们姊妹兄弟把母亲安葬在我父亲的坟旁。由于公司事情繁多，还因为没有母亲的家我也不想久留，当天中午我就自己一个人驱车400公里回郑州，路过服务区我从厕所回到车上，突然趴在方向盘上失声恸哭，泪流满面。那一刻真正体会到了：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亡生命只有归途。我失去了唯一能和我真正分享快乐的人，我的母亲。

经常有人问我，老杨你长期这么辛苦劳累、勤勉、呕心沥血是为了啥呢？其实我内心想的是为了不辜负领导的信任和带领团队的责任，更是为了每次回到母亲身边她见到我时的快乐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