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学然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杜牧的萤火虫属于皇宫秋夜,而我记忆里的萤火虫只与乡村的夏夜有关。
记忆中,乡村的夏夜,萤火虫是最常见的。它是地上的流星,飘飞在柳林中,河堤上,稻田里,草丛间,房前屋后,山岗塘边。黑色的天幕,空旷的四野,忽闪忽闪的萤火虫,如落在地上的点点繁星,与天上的星光相辉映,照亮了孩子们的眼睛。夏天的夜晚,相互结伴捉萤火虫是我们小时最快乐的事情之一。
我所在的山村,有许多独特的方言,譬如我们把萤火虫并不称为“萤火虫”,而是叫它“美哥”(拟音词)。晚饭后,夜黑得严实了,劳累了一天的大人们或聚在房前或聚在村子中间的一处山岗上乘凉,孩子们要么随大人一起乘凉,听他们讲神怪故事;要么借着星月之光,自己玩自己的。捉萤火虫是我们最乐此不疲的事,只要有一个孩子喊一声:“捉美哥了”,就会有三五个孩子立马响应。我们捉萤火虫,大多是即兴行为,手里拿一把蒲葵扇就行了,看到低飞的萤火虫,用扇子一扑就把它扑到了地上,它落在地上还一闪一闪地发着光,很容易捉住。在房前屋后低矮的树枝上或草丛间,看到那一明一暗的微光,轻轻地走过去,双手对着那闪烁的微光一合,一只萤火虫就罩在手里了。
相对于村庄,萤火虫更喜欢野外,不过我们从不去野外捉萤火虫,因为缺少手电照亮。夏夜田间小道上,常有蛇与蜈蚣等毒虫出没,喜欢打赤脚的我们在夜间轻易是不会去野外的。捉到的萤火虫通常被我们握在手里,三五只萤火虫的光,就能把手映得像一只小灯笼似的。我们手里握着萤火虫在大人堆里跑来跑去,开心极了。看见有萤火虫从头顶飞过时,我们就一齐唱儿歌:“美哥,美哥,你娘在这伙(方言:这里),没有菜你吃,有酒你喝。”唱着唱着,萤火虫有时就真的落下来了,我们就把落下的萤火虫捉住。如果白天有计划准备在夜间捉萤火虫,我们就会提前找一个透明的玻璃瓶,或是折一个白色纸盒子,或是用旧细纱布做一个口袋,用来装萤火虫。夜里把捉来的萤火虫装进备好的玻璃瓶、纸盒子、纱布袋里,众多的萤火虫聚在一起,闪着月晕般的光,如夜明珠般美丽。把它们挂在床头的蚊帐钩上,那闪烁的萤光,似天上的星星一般,能亮一整夜。可惜第二天起床后再看,那些如星星般会发光的美丽萤火虫,不过是一种小小的普通虫子。它那会发光的尾部,也很平常。我们始终弄不明白萤火虫为什么会发光。
长大后,读过一些书后才知道,萤火虫之所以一闪一闪地飞行,是由于萤火虫体内有一种称作虫萤光素酶的化学物质与氧气相互作用,从而产生光亮。萤火虫发光的目的,除了求偶、沟通之外,还有警告其他生物的作用:“我来了,你们离我远点。”可惜它的亮光所起到的警告作用微乎其微,它自己反为亮光所累,不仅孩子喜欢捉它来玩,就是稍微文艺点的成年人,也喜欢捉它,用以营造浪漫的气息。一只萤火虫发出的光微不足道,可如果千千万万只萤火虫聚在一起,飘飞之处,该是满树银花,如流星雨般灼灼其华了。想象一下那样的场景,该是怎样的天上人间?隋炀帝杨广就曾把这想象中的童话世界变成了现实。“征求萤火,得数斛,夜出游山,放之,光遍岩谷”。
我还知道,萤火虫的一生由卵变成幼虫再化蛹,最后由蛹变成美丽夺目的成虫,一生的寿命不过两年,它们绝大多数的时间生活在阴暗潮湿的泥沙、草丛中。萤火虫由蛹化为成虫,最美的一段发光芳华,大多不过三五天,最长的也只有二十天左右。美丽的生命,不能长久,想一想,就让人有无尽的怅惘。
关于萤火虫的来历,“腐草为萤”的说法虽然古已有之,但自然不可为信。我奶奶曾对我说,一个人如果生前没有做过恶事,死后他的魂灵就会化为一只萤火虫,在黑夜里为人们照路,每一只萤火虫,都是一个美好的魂灵。虽然我知道这说法的不靠谱,但我愿意这种说法能一直流传下去。
我离开家乡多年,但知道家乡的萤火虫仍在,只是没有记忆中的那么多了。如今乡村的孩子,也还会在夏夜偶尔捉捉萤火虫玩吧,他们是否仍像当年我们一样对萤火虫充满了好奇心呢?萤火虫,是落在地上的星星,它永远属于我记忆中的乡村,永远属于我记忆中的夏夜,它是乡村夏夜的精灵!它永远在我记忆的深处,一闪一闪地发着光,照亮着我回乡村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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