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峻峰
(接上期)
三
沈凡在回顾自己一生创作时,不断提到1961年12月在《河南日报》上发表的一篇文章,一定意义上被他视为是自己的处女作。那是一篇人物特写,今天来看也可归类为纪实文学或报告文学。因为后来他就是据此又写了一篇报告文学,就是1963年6月发表在上海《文汇报》头版的《好校工》,长达4000余字,并迅速在一定范围内产生了影响。事实上追溯起来,他发表文章最早是在1956年,那时他才15岁,文章发表在《信阳县报》上,是一篇通讯,他也把此视为处女作,或真正意义上的“处女作”。细究,这里有一个对“处女作”定义和理解的问题,还有发表的刊物和体裁问题。比如我们常说的处女作,一般而言是指一个人初次公开发表的作品,多用于文艺创作方面。沈凡在《信阳县报》上的文章确实是他“初次公开发表的作品”,但那是一篇“通讯”,且《信阳县报》未必是国家公开批准发行的出版物;而沈凡在1961年12月《河南日报》上发表那篇“人物特写”时,之前的6月他还在《河南日报》上发表过通讯。处女作、成名作、代表作,所指一般都是文艺创作作品,那么沈凡真正意义上的处女作,应该是《文汇报》发表的报告文学《好校工》。
谈及创作,最早的《信阳县报》的文章,还有少年时写下的短文、小诗、片言、警句,都是懵懂的,无意识的。往上追溯,让他记忆至为深刻是在1959年,他被“挖”去青石桥学校任教,他在《河南日报》上看到了一篇杂文,竟是他当年小学老师宋河清写的,这让他莫名激动;发表这篇杂文时,老师正在河南大学上学,沈凡说,“这篇文章是我一生中罕见的一道‘灵光’”,有力地震撼并击中了他,“照彻我的心扉”……人的某种才能和天赋,今日想来,仿佛是灰烬里的火、地壳下的岩浆、井下的煤,最初大多都深埋在生命中,或被岁月遮蔽及掩盖,以致沉寂,许多有异质的人,终身都不能得以触发、唤醒、闪现和发光。这可能需要一个外因或者契机,仿如山中落果、冬眠的生物,等待风,带着春的消息吹来;等待巨雷和电光,轰然炸响;等待命门和灵窍,被轰然打开。如此再往上追溯,那就更早、更多,喜爱文化的祖父、热心演艺的父亲、乡村书法家,劳动号子、山湾民歌、奔跑的小兽、鸣唱的飞鸟、四季变换的景色,以及和奶奶走夜路的白月光,都带给他诱惑、未知,别样的感受和快乐,那就是深埋在体内的落果,有着对光照、暖风、雨水、雷电的强烈渴求和敏感,哪怕是细微的,一隙、一丝、一缕、一滴,刹那间的,都是心灵的惊蛰和开化。
沈凡五年级的时候,可能是缘于父亲乡村演艺家的名声,学校成立腰鼓队,他就被老师选中了,还作为三个“骨干”学生之一,被老师领着去很远的王家岗完小学习文艺节目,学得怎么样都忘记了,后来演得怎么样也忘记了,但王家岗的那几个文艺尖子生,可是成了他一个时期的崇拜偶像,让他对文艺有了一种“沉迷”。后来在十多岁的时候,遇见了会拉琴的陈老师。按现在的认识,那时可能正是他的少年叛逆期,每天背着书包看似到学校了,其实和一帮伙伴窜进大山里玩去了。父母找,陈老师找,甚至把他强硬抱回家去,甚至与之扭打,用武力把他“押送”回学校。没用的。陈老师就把沈凡领到了自己的家里,从墙上取下一把二胡,这是沈凡第一次认识二胡,陈老师把琴递给沈凡,叫他拉,他就拉了几声,杀鸡一样难听,但那二胡发出的声音,瞬间震惊了他,征服了他,柔软了他,狂躁的少年眼睛里放出光,从此变得安静,并在此后与陈老师的学琴中,心灵与音乐产生了奇妙的“共振”与“和鸣”,学习成绩也有了明显的进步。许多年后,沈凡成为音乐老师,一批音乐作品发表、演唱和流传,成了省音乐家协会会员。陈老师当时想不明白,其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疑疑惑惑的,倒是相信了,他或者有着非同一般的艺术潜质和天赋。
但他最终并没有走音乐之路,而是选择了写作。说来起因还是在青石桥完小他看到自己的老师在《河南日报》发表的那篇杂文,以及顿时在他心上闪现的那一道“灵光”。他当即抱定,有一天自己写的文章也要刊登在《河南日报》上,他其实已经有了当作家的梦,只是那时尚不明显,也不确定。人有了目标,就有了信心和力量,不遗余力,不回头,果然,灵光再现,奇迹发生了。仅仅过了一年多时间,他写的文章就刊登在了《河南日报》上,而且连着刊登了两次!
手写的文字变为铅字,名字印在报刊上,这“发表”本身,给每个最初的写作者都是天大的幸福和鼓舞,一朝花开,春潮带雨。世界上许多作家、名作家、大作家,一些人都是因为自己的文字变为铅字,而确立了写作的志向和信心,并坚持了下来。作品被刊登发表,就是我们所说的光照、暖风、雨水、雷电,既是外在的肯定和激励,也是自我的确认和发现,也许一个作家和天才,就此一鸣惊人,一飞冲天,带给这个世界惊人的审美创造和永恒的伟大经典。
沈凡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当他由此选择并决定来写作,当一个作家,且初见成效风头正劲时,他才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写作是什么,不知道与写作相关的经验、经历、时事、环境、体裁、手法、形式、内容、风格、流派、虚构、象征、借鉴、扬弃等等,因此从严格意义上说,他还不会“写作”;他的所谓写作,几乎是应景式的,即时性的,权宜性的,完全没有短期或长期的计划和目标,也没有自己清晰的主张和观念。于是组织安排,配合形势,跟随模仿,或即时即兴为之,他写过广播剧、歌曲、对口词、快板、儿童文艺作品。还没弄清咋回事呢,接着一场文化大革命来了。沈凡也是迷茫的,配合形势和任务,编写一些文艺节目和作品,时有发表和演出,枯燥乏味,再无兴奋,他认不清现实,看不清未来,他觉得他选择写作、当作家,是否错了,找不到主题和表达,找不到存在和价值;今天看来,那时及其之前,真的,他的写作,大多都算不得“写作”。
毋庸置疑,他真正意义上的写作,应该是始于“文革”结束后,他被调到信阳地区文教局戏剧创作室,后被任为创作室负责人。那时是改革开放初始,人民欢欣鼓舞,国家欣欣向荣,思想大解放,文艺大繁荣,百花齐放,姹紫嫣红,尤其文学,包括戏剧,几乎每出现一部作品,就引起全国性的尖叫和轰动。所形成的这种“文学现象”,即我们说的中国20世纪80年代文学,亦称新时期文学。世界被打开,国外的思潮和文学艺术作品也开始涌进来,思维与视界也随之被打开。乱云飞渡,乱花迷眼,沈凡冷静下来,开始反思、反省自己,反省自己的写作,循序渐进,重新审视和定位,寻找突破。那么哪里是承载自己写作的大地,什么才是你写作的本根和资源,何谓优秀传统,观念创新,何谓他山之石,自身优势,何谓本土文化,中国精神,还有写作者自身的生性和个性,特质和素养差异等等,他在思考,痛苦思考,辗转反侧,但他也在尝试、进取、迈进,付诸行动。今天回过头来看,抑或说是据其一生创作实绩和成果来带有“总结性”的看,千万字,体裁多样,题材庞杂,但还是清晰地看出,剧本创作和儿童文学是他最重要也是最具价值的两翼。我们来简单列个目录。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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