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百花园 PDF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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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启蒙先生


李学然

我的祖上曾阔过,可到我记事的时候,祖上阔过的唯一见证物——三间青砖立柱灰瓦屋已归集体所有了。据我父亲后来讲,这三间青砖瓦屋只是我祖上建的“九间大楼”的一部分,“九间大楼”的其余六间仅剩地基可觅。这劫后余生的三间大屋原用作生产队的仓库,后来不知在哪一年,仓库又改作了教室,本村庄和邻近村庄读一二年级的学生就在这教室里上课。我小学的一二年级,就是在这“祖业”里度过的。 20世纪70年代,我所在的大队(相当现在的“村”)虽办有学校,可校舍严重不足,小学一二年级都设在较大的自然村庄里,由一位教师执教,采用“复式班”的形式授课。我的启蒙先生是一位瘦骨嶙峋的老先生——李永显先生。如今回忆起来,他出身于私塾,学识应该很有限,而且不会汉语拼音。一年级时,他不教我们拼音,直接教我们识字,许多常见字的读音后来知道他都教错了,可他的脾气却甚好,几乎没有打骂过我们,这在那个年代的教师中,是很少见的,所以虽然因为年龄的缘故,我们不是很亲近他,但也不怎么畏惧他。 他那时五十岁左右,身体不怎么好,要教一二两个年级的四五十名学生,一周要上六天班,一天要上七节课,应该是非常累的,所以记忆里,完全没有他站着上课的形象。他似乎总是坐在黑板前的中间高凳子上给我们上课,需要板书时,他就先左后右转着身子板书。我们两个年级的学生,一年级的在前,二年级的在后,都坐在三间大教室里听老先生给我们上课。一节课分为两个时段,上个时段他给一年级的学生上课,二年级的学生自习;下个时段他给二年级的学生上课,一年级的学生自习。所谓的自习,或是写作业,或是默读课文,或是坐在桌位前发呆,只要不出声就行了。老先生尽管不严厉,可那时的孩子虽然因为自由惯了而特别顽劣,但对老师却是敬畏有加,拿老师的话当圣旨,所以课堂上的纪律很好,两个年级四五十名学生在一起上课,也没有觉得有什么相互打扰的地方。老先生授课没有课程表,高兴上语文就给我们上语文课,高兴上数学就给我们上数学课,特别高兴时,偶尔也给我们上一节体育课。他上体育课很特别,既不整队,也不收队,只是说一句:“这节上体育课。”我们就高兴得大呼小叫地冲出教室,跑到教室前面一块天井式的平地上自由自在地尽情玩耍。女孩子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跳绳的跳绳,拣子的拣子,丢手绢的丟手绢;我们男孩子要么斗鸡,要么玩官兵捉贼,要么练摔跤。老先生把黑板前的那张高凳子搬到教室门前,自己坐在高凳子,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阳光里看着自己的学生高高兴兴玩耍,等到他觉得大家玩好了后,才站起身喊一句“上课了”,我们再蜂拥进教室里上课。 因为复式班办在村庄里,教室里的学生大多是同一个村庄里的伙伴,年龄相近的兄弟姐妹甚至常坐在一起学习,所以彼此间大多相亲相近,相互照应,很少有打架相骂的。如今忆起那时的细碎旧事:春季里放学后结伴打槐花、打猪草;夏季里放学后和泥巴抹桌面(那时我们的课桌是泥巴桌),在土墙洞里掏蜂子;秋季放学后拾冬柴,捣鸟窝;冬季在教室里烧火烤,打教室檐口处的冰吊子……还依然觉得非常亲切。 我在复式班里读完一二年级后就到大队办的学校里上学去了,那三间高大的教室,那和气的老先生,那少年时的同学,和我渐行渐远。八十年代后复式班被撤了,生产队也解散了,那由我祖上传下来的、因历史原因而充了公的三间青砖灰瓦房后来因年久失修而倒塌了。经时间的风雨冲刷,昔日书声琅琅的读书地,如今荆棘丛生,连墙基也不可寻了。我那和蔼的老先生,早在二十年前就作古了,他虽然学识有限,却是那个时代农村的文化人,正是他们那一代民师,撑起了当年农村教育的大半个天空,正是因为有他们在,文化才能在农村薪火相传,才有无数的农家子弟由农村走向了城市,他们是农村教育的刀耕火种者。给我启蒙的老先生在村庄里教了大半辈子的复式班,走时寂然无声,我是在他走后许久才听人说起。这么多年了,我从没忘记他,我对他永存感激之心。和我一起读复式班的年少同学,如今能记起名字的已经屈指可数了,就是这可数的几个人,也只是留存在记忆里,在现实生活中,早已没了交集,我和他们,各在各的一方角落里,过着自己的日子。时光如流水,带走了一年、一年、又一年。 许多宛如昨天的往事,蓦然回首,却已是远隔了千重山,万重水。“老去光阴速可惊,鬓华虽改心无改。”多少年过去了,每当我偶尔回到村庄,从曾是教室的那片荒园经过时,我还会常常想起自己年少读复式班时的故人,故事,故境。“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生活的一切经历,都不可能复制,可我的启蒙老师——李永显先生,永远显活于我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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