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帮立
这个五一小长假,青梅受女儿之约,去她生活的大城市转转。
女儿已帮她在网上订好了票。视频里女儿欢天喜地:如何上车,怎么接站,第一天吃在哪、玩在哪、住在哪,第二天……女儿安排起事来,像撰写博士毕业论文一样,内容充实,结构严谨,逻辑清晰。每一段行程,像一树花开,青梅觉得她这个假期,是被一簇接一簇的鲜花围着的。远嫁女儿的那种失落,生活中的那些坑坑洼洼,女儿设计的一路好风景,能填得平吗?
女儿又开始像黎明时的小鸟叫喳起来:妈,接了站我直接带你去逛服装城,给你说你那些旧衣服就不要再穿了,我给你买新款呢。妈老了还穿什么新款呢?那些新样式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呢。看妈说的,你在我的心中永远年轻漂亮,我要把你打扮成我的姐姐。没大没小的。青梅嘴上这样回着,心中暖风荡漾。
青梅去一趟四望山,那是信阳毛尖的核心产地,又时值谷雨,有着最好的茶;女儿怀孕了,笨鸡蛋当然少不了;甲鱼,听卖家说爪子尖裙边薄,纯野生的,也不知道真假,反正这东西受得活……该买的都买好了,该整理的都整理好了,只等着四月三十号那个时刻到来,她会坐上去远方的高铁,让许久不见的女儿奔来扑进她的怀里。
青梅啊,你这几天,收这捡那,要出门了?屋里传来了老父亲苍老的声音。老父亲患偏瘫几年了,从床上到轮椅,从轮椅到拐杖,青梅一点一点地,让他站了起来。这其间的艰辛艰难尤其是心痛,只有经历过的才能体会弥深。
爸,我要到你外孙女儿那儿去看看。就几天啊,爸。
好,你去吧,我也想她,我也想她……老人含混不清地重复着。
何尝不是呢?青梅,把父亲要吃的药,按一天吃一次的,一天吃两次的,分成一小包一小包的,一包一包再分天按顺序放好。一日三餐,主食菜汤,仔仔细细写在一张纸上,给从家政服务请来的大嫂反反复复交代。
临行前,青梅剁碎肉末清炒一下,做了一碗木耳鸡蛋肉汤,端到餐桌上,喊老父亲出来吃。一条腿一根拐杖,老父亲挪了出来。她把勺子递到老父亲的那只好手中,老父亲呆滞的目光只盯着她的脸,迟迟不下勺子。
爸,你这是咋啦?就几天啊,爸。
她突然感觉父亲好像是搭在椅子靠背上的旧棉袄,一阵酸楚奔涌而出。
那件毫无生气的旧棉袄说话了:你去吧……在外面……不要玩累啦。带好伞……预报……这几天……下雨。
青梅出门,肯定会关注天气变化的。她知道父亲只会看新闻联播后面的天气预报,父亲知道的天气预报,只是家所在地大致方位的天气预报,老父亲哪里知道他外孙女那个地方正是阳光明媚呢。
青梅回到她的房间,她没用视频,拨通的是女儿的电话。
你小时候,妈教你写看图写话,放风筝的,还记得吗?
记得我很笨,我仅写了一句话,说星期天妈妈带我到小河边放风筝,我玩得可开心了。
妈,你怎么突然间想到这事来?
妈想知道你还记得不?
妈妈你问我看到了什么?我说风筝,小鸟,树,花……妈妈,你问我呀,那风筝是什么样子的?一只花蝴蝶呀。小鸟在风筝旁边干什么呀?小鸟想给风筝比比谁飞得高啊。树下垂的枝条怎么是斜的呢?那是风吹的啊。你不是背过一首诗吗,碧玉妆成一树高……我顺口接上: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妈又问这花是什么颜色的呀?红的呀。还有黄的紫的白的呢?哪有啊?妈妈说躲在红花后面呢,画太小了,没画上呢……那次看图写话登上校报了呢。
关键是画面上的那条线啊,在半空中没有了,风筝,在线头消失的上空高高地飞着。孩子,你现在飞远了,飞高了,伴着你的,有鲜花有春风有蓝天有白云……妈高兴。
青梅擦了擦潮湿的眼睛:你看不见那条线,可妈妈一直在牵挂着你。
是的,我是妈妈心里放飞的风筝,妈妈用一条长长的爱的线牵着我。
可你姥爷,他老了,要是走这几天,妈真的放心不下啊。
没有比这段沉默更五味杂陈了:好女儿,你把票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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