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冬梅

人的生命是短暂的，但精神的光芒是永存的。 1985年的春天，贯穿信阳南北境的107国道边，柳林街那半坡上的柳林中学大门内，走出一队学生。我在这里读初三，一向温和的班主任郭其禹老师一脸肃穆，带着我们向河边走去。 过河，在一片平坦开阔的沙滩上停下。河两岸，不多的土地都种着油菜，金黄的油菜花，随春风在阳光下摇曳。郭老师令我们全班学生分成四排站好，指着河滩边让我们看：“同学们，看见那块儿石碑了吗？它虽然小，但它是革命英雄纪念碑，革命先烈长眠在这里！今天是五四青年节，我带你们来这里，缅怀英雄，也带你们在这里庄严宣誓，自愿加入中国共青团！” 十五岁的我们，尽管不太清楚这里的革命往事，还是非常凝重地鞠躬宣誓。加入共青团的神圣感油然而生，那一刻，永远定格在记忆里。 一晃多年，因为大姐嫁到柳林街，其间无数次地去过柳林，那片可以看见的沙滩总扯住我的思绪…… 2010年，为外地的同学购买名噪四方的柳林豆腐，走进百年柳林老街。在那座别具一格的大门楼前驻足。大门紧闭，旁边挂着一个牌子“恽代英旧居”。恽代英？我记得恽代英是武汉人，牺牲于南京雨花台，他怎么会和这个小小的柳林老街有关联呢？ 去年夏天，走进柳林革命纪念馆，那百年的土墙透出岁月沧桑，仿佛告诉我：恽代英，曾经在这里，再不曾离去！ 我的思绪拨开历史浮云，回到一百多年前…… 1917年秋，出生于武昌、22岁的恽代英在武汉地区创建宣传新思想的团体“互助社”。1919年，互助社被全面封杀，武汉大批爱国人士也重新思考：中国的出路在哪儿。恽代英曾说，这一时期的中国人是在“黑山谷里摸黑路”。 1920年秋，恽代英来到柳林老街，见到五四运动时一起在武昌并肩战斗过的、王家店学校的万诚。恽代英认为这里紧靠铁路，地处山区，封建势力的统治薄弱，决定把“互助社”的大本营移至这里。而时年身在武汉创建“武汉私立中学”的董必武，通过恽代英的利群书社设法为学生购买了《共产党宣言》《新青年》等进步书刊。 次年春，恽代英派互助社骨干陈南仲、雷纪堂等人来柳林小学任教及筹办中学，并从事五四运动新文化宣传活动。这时的恽代英已经具备了引领近代革命的思想，带动周叙伦等柳林当地大批进步人士，与互助社骨干雷纪堂、陈南仲等倾谈革新、抨击时弊，探讨中国的未来。 1921年冬天，恽代英加入中国共产党。从此，他坚定地信仰马克思主义，并为共产主义理想奋斗终身。他一手创建的互助社与柳林中学，成了信南传播共产主义思想的大本营。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但革命的星星之火是如何相传的？ 互助社在柳林一年多的活动宣传中，周叙伦蜕变成为一个马列主义的追随者，辗转各处的恽代英与其一直保持书信往来，为柳林传播共产主义革命的种子，起到重要引导作用。 1925年7月，在恽代英指导下，已加入中国共产党的周叙伦在信阳县王家店学校发展了一批进步教师入党后，正式建立了中共信阳县柳林支部，不久周叙伦任特支书记，这是信阳早期革命运动中建立的第一个党支部。 恽代英在柳林逗留时间不长，但他是豫南地区早期革命思想的传播者。其思想的传播与工作的展开，还与一个人密不可分，他就是雷纪堂。1920年冬，雷纪堂随恽代英离开武汉，北上信阳柳林镇考察，与当地联办柳林中学，在豫鄂边界创立一处传播革命思想的阵地，至1927年夏，学校因资金困难而停建。在此期间，他也一直与恽代英保持联系，发展互助社成员，指挥分社在信南开展反帝反封建的进步活动，影响波及信阳广大城乡，沟通了信阳县各进步团体与恽代英的联系，为大别山建立鄂豫皖根据地，打下了坚实的革命思想基础。 1922年5月，互助社因另有计划而从柳林撤走。通过一年多宣传新文化的活动，信阳的知识分子和青年学生在五四运动精神的感召下，由反对帝国主义侵略的斗争转向以提倡民主与科学为主旨的新文化运动。 信阳柳林，系豫鄂两省及京汉交通之要冲。20世纪20年代，军阀混战。在党的领导下，信阳地区成立了柳林治安委员会，并深入开展活动，成为信阳历史上第一个事实上的人民政权。 1927年国民党政府对共产党人大镇压，信阳的党团骨干并没有被白色恐怖所吓倒，不久又发动了震撼中州大地的四望山起义，革命风暴再次席卷豫南大地！ 柳林地处大别山、桐柏山两大山脉之间，南北大动脉之咽喉，为兵家必争之地。 这里是我党支援北伐战争的重要物资供应站；这里是党中央联络鄂豫皖首府的重要地下交通站；这里是豫南第一个农民协会和第一个县级人民政权成立地；这里是红二十五军长征途经地；这里是中原突围的主攻方向，中原局机关和中原军区主力部队从这里安全脱险，为解放战争的全面胜利谱写了光辉篇章。 抗日战争胜利后，国民党企图在湖北宣化店一带一百多公里的狭长地带，用“包饺子”战术全歼我中原局，全面占领鄂豫皖革命根据地。由李先念、王震率领的中原局于1946年6月26日下达指示：部队必须在蒋军形成合围之前，中原局、中原军区首脑机关，越过平汉铁路！ 6月29日夜晚，部队突围至柳林车站附近时，周围的几个山头都被蒋军控制。但柳林车站是后勤机关突围的必经之地，不管有多么大的困难，都必须拿下柳林！ 午夜时刻，先遣部队迅速抢占柳林车站两侧地形，拼死压制蒋军。河滩上，倒下的将士们用血肉之躯，为中原军区万余大军越过平汉铁路赢得时间，突破了蒋军首个封锁线，胜利向西挺进。 中原突围，彻底粉碎了蒋介石围歼中原部队的阴谋，成功地打响了解放战争第一枪，拉开了全国解放战争的序幕！ 当我再次站在河沙滩，当年入团宣誓的那座小小的纪念碑前，脑海里是那年随风飘展的红旗，那段风云激荡的革命往事:大别山的儿女呀，就这样让星星之火成了燎原之势！ 在这里，我仿佛看见了恽代英短暂而又光辉的一生:1920年，25岁的一介书生恽代英来到这里传播五四爱国精神；1921年他加入中国共产党；1923年８月被选为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中央委员、宣传部部长，创办和主编《中国青年》，它培养和影响了整整一代青年；1931年4月29日在南京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年仅36岁。 信南重镇、秀美的柳林，你是豫南红色革命的摇篮和发源地，你可记得那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的身影？他早已离去，可他在这里播下的红色种子，让柳林人民成为信阳最早接受进步思想和马列主义教育的对象。他的红色的思想光辉告诉我们：我在这里，此生未完成，自有后来人！我从未离去，我已如映山红，开遍了大别山的满山遍野，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