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卌七年前金秋天，

我乘火车到河南。

就读大学中文系，

乘兴写稿登报端。

班上同学齐祝贺，

尊师竖指赞连篇。

过一天她北舍来找我，

正好问到我面前。

她手抿着秀发微微笑，

樱桃小口比蜜甜:

“真没想到人若其文美，

师生褒奖无虚言。”

我面红耳赤无言对，

她笑我拘束太腼腆。

我抬头看她欲开口，

她抢先邀我室外谈。

二

一来二去破陌生，

彼此勉励共向前。

她常对我送秋波，

但始终矜持没明言。

我虽对她生爱意，

却难以启口表心愿。

寒假一个深夜里，

我从省城回校园。

她在星光下等着我，

声音嘶哑情绵绵。

我感动地热血在沸腾，

她高兴地眼眶泪溢满。

我张开双臂抱住她，

她香腮紧贴我的脸。

一股暖流遍全身，

波澜荡漾两心间。

三

为了避免闲言和碎语，

背地里我们常见面。

我们在古城墙共早读，

暑往冬来不间断。

我们在东湖旁共作画，

水墨丹青趣盎然。

我们在铁塔下共起舞，

风铃伴奏月笑弯。

我们在龙亭上忆历史，

祖国荣辱共悲欢。

我们在相国寺看碑文，

异口同声赞清官。

我们在黄河上放竹筏，

踏浪戏水笑开颜。

我们在图书馆共阅读，

聚精会神破万卷。

我们书写历史共跋涉，

中外大事流笔端。

我们常为华夏唱赞歌，

千鸟和鸣众感叹。

我们为国繁荣抒豪情，

引来掌声又一片。

我们在书海里共徜徉，

学富五车绩斐然。

我们抽出时间做公益，

服务社会得尊严。

我们不畏艰难劈新道，

风雨同舟渡难关……

我们分享爱情和幸福，

我们憧憬未来誓旦旦。

四

曾记得，

她把节省的饭票送给我，

又帮我解决经济之困难。

一举一动逃不过她眼睛，

她春夏秋冬关心我冷暖。

有次我得了重感冒，

她一直陪护在医院。

曾记得，

她每篇习作让我提意见，

我在习作里圈点又增删。

那润色的文章寄报社，

她的名字铅印在报端。

我同她句句再重读，

她谢我街头吃美餐。

曾记得，

在校报决定编辑前，

她为我奔走又呼喊。

向领导极力夸赞我人品，

拿一摞旧作送给主编看。

功夫不负有心人，

最终我被任责编；

曾记得，

在我参与办报犹豫时，

是她三番五次耐心劝。

劝我莫失此良机，

劝我胸阔更望远。

扫除我思想障碍轻上阵，

鼓励我乘风破浪再扬帆。

五

更难忘，

我接任责编那一天，

她约我校东小河边。

打开一瓶红葡萄酒，

知心的话儿说不完。

更难忘，

她请史学泰斗朱绍侯，

教我端正态度探史源。

以历史的眼光看问题，

切莫井蛙自傲眼光浅。

更难忘，

她领我认识大师任访秋，

教我深懂汉语言。

千年的文人骚客知多少，

唐诗宋词意非凡。

更难忘，

她牵线使我相识吴雪莉，

学习英语得真传。

一个个单词句式记脑中，

考过四级无遗憾。

六

最感动，

是她在编辑部为我燃煤炉，

情伴火焰送温暖。

是她把冰凉的馒头火上烤，

夜宵虽简意深含。

是她把一杯杯热茶端我手，

提神舒心不困倦。

是她在我改稿不顾寒冷时，

大衣次次披我肩。

是她常提醒我劳逸相结合，

不要忘食且寝安。

是她对我编的文章再过目，

唯恐出错惹麻烦。

最感动，

是她东岳松下支起一画架，

为我画像忘午餐。

是她西岳险道紧拉我的手，

救我生命一瞬间。

是她南岳冬晨领我看雾凇，

遍山满树挂银蚕。

是她北岳悬寺陪我细观察，

品味奇妙写诗笺。

最感动，

是她与我漠河滑雪并肩行，

揽腰移步舞翩翩。

是她与我盛夏之时云南游，

丽江荡桨同划船。

是她与我千里奔波逛拉萨，

无限风光醉心田。

是她与我开门办学到信阳，

意恋情系大别山……

她的柔情滋润我胸澎湃，

她的蜜语感动我心震颤。

她的名字永远刻印在我心上，

她的形象在我脑海里忘却难。

她的关爱流淌在我的血液里，

她的话语始终鞭策我勇向前……

七

人有旦夕祸福，

天有不测变幻。

一年后的那个近黄昏，

一个噩耗传到我耳边。

她救起儿童沉水底，

牺牲在信阳浉河湾。

突然变故雷轰顶，

又如钢刀心中剜。

我急搭快车到信阳，

看着她遗体泪湿衫。

我把她抱在怀抱里，

她双目望我没合眼。

我喊苍天，

苍天无回声。

我呼大地，

大地默无言。

我问浉河，

浉河不答辩。

一个小男孩哭着说:

“阿姨是为我丧黄泉……”

谁说有志男受到打击不落泪，

谁说大丈夫遭遇摧残不心酸？

我为她离世捶胸顿足哭，

我亲手开车送她回陇南。

八

卌五年后的一天黎明时，

我梦中和她楼下再会面。

她青丝不见霜染头，

她白服素裹袖遮脸。

她说她衣薄难以抵寒冷，

她说她僻壤野地身孤单。

她怨我怎么长时间不看她，

她诉说对我的衷情与思念……

突然雄鸡鸣，

故影失不见。

我起了个大早进超市，

买衣置食备烛购纸钱。

搭上动车赴西去，

火急火燎到陇南。

九

迎风拂去碑上雪，

遒劲行书入眼帘:

“生为办报践诺言，

死洒光辉民眷念。”

嘴上唠叨着昨夜的梦，

她的七言绝句又浮现:

“青年壮志敢担当，

永立潮头不彷徨。

破旧齐心干大业，

弥新沥血谱新章。”

我墓前脱帽悼念三鞠躬，

单膝跪土摆放上神食盘。

斟酒杯杯洒黄土，

焚烧衣物嘱千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