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宏冰

（接上期）

永世不忘怀英烈

先烈的英名人人传颂，英雄的事迹传遍天下，红色的基因世代传承。

赵崇德的家乡党委、政府，从来没有忘记为新中国成立而英勇牺牲的英烈们。2015年9月，商城县将县城商城高中至桂花园路段命名为“赵崇德大道”，还在商城县革命烈士陵园内建起了赵崇德广场，树立起栩栩如生的赵崇德花岗岩塑像，供后人世代缅怀、瞻仰。

赵家族人更是以赵崇德为荣。根据老人们的建议，他们按照当地风俗，将一个写有“赵开奎”名字的纸片放入棺木当中，葬在了新塘湾赵家旧宅后面赵氏祖坟的旁边。但他们依然一直有个执念，那就是希望战死沙场的英雄赵崇德能够魂归故里。

2017年，赵崇德的家乡开始规划建设里罗城红色小镇，散布在青山绿水间的一批红色遗迹遗存，被挖掘保护，一条“初心路”串珠成链，将红军井、红军桥、红军林、红军墙标、儿童团前哨、无名烈士墓、红军医院旧址等连接起来，供游客和后人参观、瞻仰。家乡人民把用花岗石雕琢的赵崇德、陈明义塑像，也立在了“初心路”上最引人瞩目之处。

革命英烈和开国将军的光辉事迹，与大别山中独具魅力的山水美景一样，摄人心魄，让人赞叹。陈明义将军2002年5月24日与世长辞后，根据将军本人遗愿，被安葬在了商城县革命烈士陵园之内。然而英雄营长赵崇德牺牲后葬在哪里？魂归何处？却一直萦绕在家乡人民的心头，尤其让近年来坚持推动“红”“绿”融合、倾心发展乡村旅游的伏山乡党委书记李献林夜不能寐。

2020年清明将至，4月2日夜，李献林再次失眠了。

“老乡，清明回吗？”深夜，我的电话响了。少小离家今未归的我，在部队摸爬滚打17年后，十多年前选择在离家不远也不近的信阳，默默地守望着那片红土地上的映山红一年又一年的开。每有两三天假期，回家乡走走看看，成为我化解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浓浓乡愁的唯一方式。

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李献林话锋一转，幽幽的几句话，让我睡意全无：“每年清明，每家每户都要去踏青扫墓，缅怀先人。可是我一直在想，你家乡的英雄营长赵崇德墓在哪里？魂归何处？有没有人为他扫墓呢？”

是啊！夜袭阳明堡机场一战，开创了世界战争史上步兵袭击空军机场炸毁战机的先例，也是中国抗日战争史上继平型关大捷、雁门关伏击战之后，中国军队取得的又一次重大胜利，极大地削弱了日军的空中突击力量，有力支援了正面战场的忻口战役，更让八路军129师769团凭此一战，跻身中国“抗战四大名团”，开国上将陈锡联也籍此一战成名。可率队攻进日军机场，炸毁敌人24架飞机，撤退时因为掩护战友而牺牲的赵崇德，却无人知道他尸存何处，魂归何方！

“你对家乡情况熟，在部队多年战友多，如今又在媒体工作，获取信息广。拜托你一件事，能不能设法找找老英雄的墓，究竟葬在哪里？我们家乡人也好去扫扫墓啊！”李献林郑重其事地说。

蛛丝马迹觅英雄

我虽然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心里却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挂断电话，望着窗外城市辉煌的灯火，还有远处夜空依稀可辨的星光，我干脆穿衣下床，在阳台上踱来踱去，思前想后，希望在波涛汹涌的脑海中理出点头绪。

有了！舅爷陈明义与赵崇德一起参加革命，他们俩都参加了夜袭阳明堡机场的战斗，他的回忆录和传记里都曾提到过。我兴奋起来，立即跑到书房，翻出舅爷在世时亲笔题字“饮水思源”并赠予我的《高路入云端——陈明义将军传》，还有西藏军区司令员董贵山题写寄语“继承先辈遗志、建功雪域军营”的签名本《站在世界屋脊的将军》，分别翻到“抗日烽火炼虎将”和“浴血太行、威震冀南”两个章节，细细地翻阅起来。

找到了！在杨星火所著、舅爷生前审定的《高路入云端》一书中，虽然只是概略写到他“参加了举世闻名的阳明堡战斗，烧毁敌机数十架”，以我对舅爷为人处事原则的了解，他应是不愿在同乡和战友成名战中凸显自己的作用，故而一带而过。

果然，在天泉、李天雄所著的《站在世界屋脊的将军》一书中，两位作家在走访了六十多位历史事件亲历者的基础上，详细记述了陈明义作为129师作战参谋，配合769团侦察阳明堡机场、参加夜袭机场战斗的经过，其中多处还原了战斗前后与同乡赵崇德有关的细节。

最为重要的是，书中记述：“阳明堡战斗结束的第二天，769团为赵崇德营长举行了隆重的追悼大会。陈锡联、陈明义护送赵崇德的灵椁安葬在滹沱河边的南山顶上。陈明义在赵营长的坟前栽下了一棵松柏后，策马赶回了进驻昔阳的129师司令部。”

这一段简要文字，至少说明三件事：一是赵崇德牺牲后，遗体被撤出机场的部队带回；二是769团为赵崇德营长举行了追悼大会，并将其葬在了滹沱河南的山上；三是陈明义曾在同乡赵崇德坟前栽下了一棵松柏。

然而事情过去了83年之久，当年抗战期间部队流动性大，牺牲的官兵都是就地掩埋，不能立碑没有记载。一条滹沱河流经山西省繁峙、代县、忻州、原平、定襄、五台、盂县等多地，要想找到赵崇德墓地，无异于大海捞针。

可转念一想，按常理推测，夜袭阳明堡机场战斗得胜后，部队撤出时带有伤员和牺牲官兵的遗体，不可能长途奔袭，应该是轻车熟路撤回到机场周围的隐蔽出发集结地。按照这个逻辑，需要搜寻的范围，瞬间就锁定在了阳明堡机场所在的代县和相邻的崞县（如今的原平县）境内，再精确些，应该就在阳明堡机场周围地域。思虑至此，我胸中上蹿下跳的那颗心才稍稍平静了下来。

第二日上班第一件事，我就急切打开电脑，在百度搜索栏中输入“赵崇德、阳明堡机场”“夜袭阳明堡机场战斗”“赵崇德、代县”“赵崇德、原平”等关键字，在海量互联网信息中搜寻。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不仅找到了当年夜袭阳明堡机场的兵力部署、战斗经过，还有后人依据兵力部署和战斗经过绘制的作战示意图，甚至还找到了战斗结束后，769团以团长陈锡联、副团长汪乃贵名义，给八路军总部和129师首长的电报稿内容，由此可以清晰地确定：769团是1937年10月19日凌晨，从山西崞县苏龙口刘家庄出发，过滹沱河后突入代县境内的阳明堡机场，炸毁敌机并和守护机场的日军展开激战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当年的769团部队出发地确定后，我随之在搜索栏中输入“赵崇德、刘家庄”字样，搜索列表中一篇题为《夜袭阳明堡飞机场从刘家庄出发》的文章，引起了我的注意。点进去一看，大喜过望：原来是微信公众号“原平故事”的特邀作者李占青，经过艰辛巡访，采访到了当年夜袭阳明堡机场战斗亲历者的后人王青福，还有从刘家庄参军入伍的转业干部张端忠，他们均在回忆中确认。据王青福的爷爷和张端忠的父亲讲述，赵崇德牺牲后被部队带回了刘家庄，埋在了村西栽笔山下。而且张端忠1987年转业回家后，还特地去祭奠过英雄营长赵崇德。

铭记历史、不忘英雄的民族，才是有希望的民族。山西太行老区人民和大别山老区人民一样，也一直没有忘记牺牲在那里的抗日英雄们！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