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君
说一条河是母亲河,现在多少感觉有些矫情。但实际上,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这样一条流经我们童年的河。而对于一条河而言,再也没有把她比作母亲更恰当的比喻了。所以,一直有一个愿望,或者叫梦想,是关于一条河流的,这条河就是淮河。她流经我的童年,也流经我的青年、中年,我的前半生都消磨在了她的左右,后半生显而易见,也已经不可能够再行远离。在我的记忆和心底,她是那么的美好。所以,几十年来,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冲动,那就是总是想追随她的脚步,弄清她的来龙和去脉,前世和今生!
一切都是机缘巧合,2018年,信阳市文联将信阳作家走淮河列入了工作计划,于是,长久的愿望和梦想得以实现。遵照夫子“三人行必有我师”的教诲,我约了散文家陈峻峰和小说家陈宏伟,三个居于淮河上游,又与我同宗同祖的写作者,就这样结伴开始了一段注定不同寻常的考察旅程。我们从当年的初夏到深秋,分三次出发,总用时近一个月,从淮河源头河南省南阳市桐柏县淮源镇的太白顶,经河南、安徽,到达了位于江苏省淮安市洪泽区的洪泽湖。洪泽湖是整个淮河流域所有水系最终的归属地,像是水的羊圈或收容所。水们在这里集合、整编,然后被重新分配和调度,再经由四个出口,三股奔向东海,一股奔向长江。四个出口宛如四只长号,吹奏出独属于淮河的协奏曲。我们也和水一样,从这里再次出发,先后到达了江苏省扬州市江都区大桥镇三江营的入江口和淮安市射阳县与滨海县交界处的苏北灌溉总渠与淮河入海水道的入海口。
对于一条完整的河而言,我们有限的时间和精力决定了我们只能这样蜻蜓点水般以点带面的观看,而无法做到真正的全流程、全流域的野外考察。看完淮河,回到信阳,整个夏秋之交,我都被一种蠢蠢欲动的激情包围着,整个行程里,感动无处不在。比如在河南淮河上游重要支流汝河、洪河上游的石漫滩水库、板桥水库、宿鸭湖水库;比如在安徽省阜南县的王家坝濛洼蓄洪区,以及在安徽省霍邱县的城西湖、城东湖……听着讲解员,或陪同的当地作家朋友声情并茂的讲解,我们都曾经唏嘘不已。处于中游的安徽用96处行、蓄洪区的巨大牺牲,换来了前人刻石期盼的“灵渎安澜”,使淮河这条在漫长的人类历史上曾经的害河真正成了如今的惠民之河。经过反复磋商和讨论,我们三人决定分别以《大河故乡》《长淮九镇》《淮河简史》为题分门类进行创作。《淮上故乡》是陈峻峰先生计划创作的长篇散文,《长淮九镇》是陈宏伟先生计划创作的九个短篇小说的合集,《淮河简史》则是我要写的一部长诗。像三个有关淮河的巨大工程同时开工,书引号如同淮河两岸随处可见的堤坝或闸门,付诸的文字似水流和鱼群,而想象力就是天空和祥云,正好我们三个人的心中都藏有无数这样的祥云和天空。
怀揣一路之上的无限感激和难以忘怀的美好回忆,我开始了“蓄谋已久”的长诗《淮河简史》的写作,第一稿就这样在激情澎湃的状态下用时三个月一挥而就。全诗分上游、中游和下游三章,共22首154节1078行。1078公里是清代河南巡抚奉乾隆谕旨测量的淮河长度,我借此向以母子相称的淮河母亲表达敬意。初稿完成后,我迫不及待地在第一时间分别发给了本地几位学者和诗人朋友,本来是想听听他们的赞美,没想到反馈回来更多的意见和建议,其中不乏真知灼见。这些意见和建议迫使我冷静下来,回过头去再次审视自己的写作,发现正如大家所说,诗中确实存在不少问题,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推倒之后从头再来。于是,接下来是三个多月的打磨和修改。当我把先改定的8首56节392行投给安徽的《诗歌月刊》时,其实内心是十分忐忑的,没想到这次很快就收到了编辑部的回复,并在2019年第10期“头条”栏目用12个页码的篇幅隆重推出。李云主编在“主编荐语”里多有谬赞,随诗稿还配发了著名批评家霍俊明先生的评论《一个诗人与一条河流》。他从“总体诗歌”和“个体诗歌”关系切入,进行了较为深刻的剖析,给了我很大的启发,感觉受益匪浅,为长诗剩余部分的修改指明了方向,也提供了基本的遵循。随后,“中国诗歌网”于2019年10月24日在“头条诗人”板块转载了《诗歌月刊》原发全文。这是淮河带给我的巨大荣誉,它既是属于我个人的荣誉,同时也是属于淮河的荣誉。
但剩余部分的修改依然不是很顺利,断断续续一直改到2020年的1月初,才基本定稿。从2018年动议、计划、考察、动笔,到2019年,我申报的“定点深入生活项目”获得中国作协批准,再到最后全诗定稿,这首诗耗费了我近两年的时间和精力,从中我得到了很多弥足珍贵的启示。淮河慈悲,带给我一世滋养,她从西往东不断放低自己的身段,在被框定的河道里,用匍匐的姿态,教会了我们如何与世无争和从容淡定。这是一种血脉一样的传承,足以让我受用一生。也使我渐渐明白,追随淮河的脚步,远非这一次的考察就能够全部完成,而是需要自己用毕生之力,去反复描摹、复习和参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