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已在人世过了50多个清明了,母亲去世后掐指算来只有两次没回老家上坟,一次是市作协组织去峰林峡采风,一次是自己做了手术。今年春节又遭遇新冠肺炎疫情侵扰,真怕耽搁了清明。好在我们宅家抗疫一个多月,现在已经基本解禁,中国大疫将去。“南园春半踏青时,风和闻马嘶;青梅如豆柳如梅,日长蝴蝶飞。”多好的春天啊,而新冠肺炎疫情阴影渐大,正在世界蔓延,有100多个国家正在遭受疫情侵扰。所以我们必须小心谨慎,来不得半点马虎。昨晚灯下,我读了英国诗人弥尔顿的一首诗:无论谁死了/我都觉得是我自己的一部分在死亡/因为我包含在人类这个概念里/因此,我从不问丧钟为谁而鸣/为我,也为你。
读后泪眼潸然,又在微信群里看到诗人洪烛去世的消息,心情更加黯然。我曾和他有过几次交集,他来过焦作云台山,夜里下榻戴斯酒店,我特意拜访过他,后来又在晚报连载他的长篇散文《母亲》。在鲁院学习时和他一起吃过两次饭,我们离校时的联欢会他也去了,而且他的才华和人品是上上等的。这样的人英年早逝实在令人痛惜。
小时候,清明对我们来说是踏青,烧纸是大人们的事情,在父母的庇护下,我们心无旁骛、纯粹美好。那时每快到清明,母亲就会买来白纸,铺在地上一遍一遍地刷银粉,晾干后用它来叠元宝。还买来带色的纸剪裁成衣服、裤子,用糨糊糊成,给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送。我常跟着妈妈、娘娘还有姑姑一起去给爷爷奶奶上坟。只是爷爷奶奶、姥姥姥爷我们几个孩子都未曾谋面过,即便大人逼我们磕头,也感觉像是旁人。小孩子不关注纸钱如蝶,却喜欢花事如潮。坟地上麦苗青青、桃花粉嫩、梨花似雪。坟地西边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溪头饮水的马儿甩着尾巴,瓦蓝瓦蓝的天空下,我和娘娘家的小福一前一后跟着蜜蜂、蝴蝶在油菜花间晃动,鸟鸣青翠,春风吹拂。马家的祖坟与前高庄比邻,那时嫁在前高庄的堂姐雪妞还在,上完坟后我们就去堂姐家吃饭。吃完饭,堂姐就坐在织布机前“呱嗒呱嗒”织布,她给我织的红蓝格格粗布,母亲给缝成布衫,穿了一年又一年,只可惜堂姐生完女儿小菊后死了。
那时跟着母亲也常去小徐岗给姥姥姥爷上坟,姥姥的坟头没有墓碑,所以每次母亲都按大致印象找,然后蹲下身来用手挖坟前的土,据说她埋着一根铁条或方砖什么的作为记号。上完坟后,我们在母亲的村庄走,会碰见留根、留宝两个大男孩跟着母亲喊姑姑,母亲赶紧将篮子里的油条拿给两个没出五服的侄儿吃。后来他们来市里打工,晚上就住在我们家。自母亲走后,我再也没去过姥姥的坟地了,就是去也找不到姥姥的坟头。时过境迁 ,坟头恐怕早已荒草茂盛,千里凄凉无处与人说。
但有时母亲也不回老家上坟,她会把姥爷的相片放在屋门后,在屋里烧纸,那时点心贵,但家里养有鸡,母亲会煮几个鸡蛋当贡品。纸一烧完,那热热的煮鸡蛋就滚到我的肚子里了。
母亲走后,我们几个孩子才真正开始过清明,但再也不刷银粉了,我们买现成的祭品,给她带生前喜欢吃的鸡蛋糕、苹果,还给她带我亲手做的菊花酒,给她汇报家里的大事小情。有一年弟弟买了一只大烧鸡,那情景仿若回到旧时光阴。有一次大姐心情不好,独自去母亲坟地,竟然烧给了别的坟头,回来她给我们说,估计是烧错了,我们都笑她傻,连母亲的坟都认不清。大姐却说,母亲精着呢,她会去索要回来的。看着刚满60岁就满脸风霜的大姐,突然想起“晚景凄凉”这个词。记得陆放翁写过:“志士凄凉闲处老,名花零落雨中看。”“闲处老”这仨字让人过目惊心。人活着活着就老了,最要命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老了。儿时记忆如昨,忽然土埋半脖。
这么多年我们总是习惯在清明时给娘的坟头培新土、插鲜花。今年去的话也想给母亲讲讲刚刚经历过的庚子年春所遭遇的疫情。但若去不成,我也会把这些写在纸上给记忆留一点儿温度,母亲她老人家肯定不会怪罪的。多么希望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世上再无灾难、病毒。
“庭轩寂寞近清明”,是张先《青门引·春思》里的一句诗,尤为喜欢,以此作题目,以记录这个和往年不一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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