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行走初夏的陕北,行走黄土高原的初夏,一不小心把自己走成了一首信天游,这是一种意念的水到渠成。走进子长,自己即是一条碧绿的秀延河,更喜欢站立成河畔一株柳。走进子长,必须走进一口窑洞。坐一坐毛泽东主席坐过的椅子,心里顿时翻腾着往昔的风云。
用一声声信天游,筑挖出一孔孔窑洞,筑挖出一段不可复制的历史。那握起的拳头便是高举起的坚硬的石头——打江山的锐器。石头里蹦出的不是猴子,是红旗席卷全国的意志。窑洞口一撮草丛,升起黎明——此时,太阳最辉煌。
从少年时代的课本开始,心中就开始了向西北的神圣征程,延安就是心房里耸起的一座别样情怀的尘土飞扬的黄土高原,宝塔山就是黄土高原上耸立的一座最圣洁的丰碑。陕北,一直是心中一把硬如岩石战火锤炼过的黄泥土,哗哗飘扬的红旗卷起时代的风云,瓦窑堡窑洞里的灯火被年轻的伟人们指点成江山,个个经纬的额头上包纳新中国的沟壑纵横。
长在心中的黄土高原一直是茂盛的。随同年过半百的日子,来到陕北,骨头里那一座原本坚硬耸立的大别山,与一座伟岸的宝塔山紧紧相撞相拥相歌唱。顿时,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热血沸腾了,腰板挺得更笔直更硬朗了,心河更清澈更敞亮了。
确切地说,陕北的山,是一坡一坡比岩石还坚硬的黄泥土,是高原上一起一伏的智慧的沟壑。立着的孤山,是一只山羊,或是一群山羊;酷热的六月,热成一孔窑洞,或是一片黄色的晴空。黄土地上前仆后继踏浪行走,窑洞里的灯火已描绘出新中国的蓝图。
秀延河,如一朵洁白的睡莲,在子长的高坡上淡然禅坐,领受来来往往赞赏的目光和不同嗓音的歌唱;秀延河下的秀延城是一株垂柳,落入凡尘的夏雨洗净城市及心中的污垢;蝴蝶在柳枝上与蜜蜂絮絮叨叨,俊俏的鸟鸣在柳枝上与高楼亲吻。
子长,与黄土高坡上花花草草一同努力生长。不管什么时候,秀延河一定是平缓的,温柔的,始终溢不满两岸,不起伏不张扬不喧哗。
二
一道道的那个山来哟一道道水——在去延安的途中,歌声情不自禁,与火车,与山水,与城市一一对唱,一颗急迫的突突直跳的心让歌声安抚。
羊啦肚子手啦巾哟三道道蓝,咱们见个面面容易……陕北民歌是黄土高坡插起的一面旗帜,昂扬着黄土地的芳香,流淌着黄河儿女最通俗的词汇和最朴质的激情。
信天游是黄土地的母语,是陕北人的乡音,更是黄土高坡的文化绝唱。陕北民歌接地气,大气,美气得土得掉渣,粗犷雄浑又撩人。是歌声把黄河弯了九十九道弯,还是黄河把歌声弯了九十九道弯?是歌声壮阔了黄土高坡以及高坡上的期冀,还是黄土高原壮阔了信天游悠长的曲调?
信天游的歌声养育了陕北人的喜、怒、哀、乐,信天游的歌唱翠绿了陕北人的心情。信天游如浑浊浑厚的黄河水,把天地合为了一体。无论是站在山巅,还是行走在弯曲的山道,随性痛快地吼一嗓子,吼得顺风顺水,吼得酣畅淋漓——这便是陕北民歌,这就是信天游,是泪蛋蛋。
“女人们忧愁哭鼻子,男人们忧愁唱曲子。想你想你实想你,浑身上下都想你;头发梢梢想你呀,红毛头绳难挣呀;脑瓜皮皮想你呀,榆林梳子难梳呀……”
那位叫史小溪的老师,是一位散文大家,还会唱一腔地道纯正的陕北民歌。虽听不太懂歌词,但仅凭听到他哼唱的优美旋律,加上他着迷晃动的脑袋,不由人不陶醉。
亲身感受陕北,感受瓦窑堡,亲历过往不曾经历但特别熟知的事物,是一种渴望,是一种追求,更是一种生命享受。
品读贺敬之的《回延安》,黄土高原,圣地延安,瓦窑堡,宝塔山,早就成为我生命意识中最初的也是最圣洁的地方。天亮了,向北的车过了西安,我的心陡生一种敬畏——延安越来越近,敬畏之心也愈来愈重。那是生命中一座崇高的山。
几回回梦里回延安,双手搂定宝塔山——从延安火车站一出来,我拍了几张相片,连同我的骄傲一块发到微信朋友圈里。
“三边没有树石头少/庄户人的日子过不了”——高中时语文课本就读到过李季的诗句,《王贵与李香香》让我从小就憧憬陕北的荒蛮和神秘。民歌有一种智慧,拐角时歌声如画。
来过陕北,才发觉大地不过是手掌中茂盛着的一撮黄色的土,黄土里兀立一块有画面的石头。画面上烙印出一段不朽的历史。
其实,思念是一种成长的信仰,陕北的歌声是丰沛一个时代的营养。信仰随饥渴而来,又饱腹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