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时秀敏
“这两天,每天都有好几桌客人,俺忙得脚都不沾地儿!”9月15日,在大别山深处的商城县黄柏山新村,52岁的农家乐女主人周贻华向记者“抱怨”。说话间,又一波操着外地口音的客人进了屋,周贻华赶忙热情地张罗起来。
十年前,祖祖辈辈生活在大山深处的周贻华响应黄柏山旅游开发的号召,从破旧的平房搬进景区统一建设的黄柏山新村,依托280平方米的三层楼房,办起了特色民宿,外出打工的丈夫赵长发也回到家乡和妻子一起经营,日子越过越红火。
和周贻华一样,黄柏山林场已有百分之十以上的家庭参与到旅游开发中,发展农家乐70多家,运输商贸20多户。农户还种植香菇、大别山玫瑰、山木耳、鲜竹笋等土特产品,开展油茶、茶叶、野蜂蜜等农产品加工,传统山区农业正在向特色农业、观光农业嬗变。
黄柏山林场正是“两山理论”的实践者和受益者。
从1956年开始,三代黄柏山人发扬“敢干、苦干、实干、巧干”的黄柏山精神,接续努力,持之以恒保护生态,让这里的青山常在、绿水长流,绿水青山正转变为富民强县的金山银山。
“林一代”:荒山造林 绿了荒山白了头
一脚踏三省,两眼观江淮。
黄柏山林场位于豫、鄂、皖三省交界处,创造了河南省多个“之最”:森林覆盖率最高、集中连片人工林面积最大、活立木蓄积量最高、负氧离子含量最高,还是原国家林业局向全国推广的“森林经营样板”。
60多年前的黄柏山却是另一番景象。大小几十座山峰树木所剩无几,每年向淮河一级支流灌河倾泻泥沙无数。一首黄柏山民谣,最为形象:“山高坡陡石头多,荒草葛藤满山窝;年年冬季一把火,漫山遍野赤裸裸”。
1956年,响应毛主席“绿化祖国,植树造林”的号召,国营黄柏山林场成立了。
成立之初,黄柏山林场不通水、不通路、不通电。第一代林工住工棚、喝溪水,爬山路、劈荆棘,春天育苗栽树,夏天砍灌护苗,秋天上山采种,冬天砍草整地,让荒山变林海。
年近八旬的熊笃开老人对当年的情景记忆犹新:“三九天挖穴整地,穿着单衣还直冒汗。那会儿磨刀石可金贵,俺们中午一下工都抢着去磨刀。大伙儿不比旁的,就比干活,我比你干得多我就光荣。那时候兴写简报,越表扬,越干得欢。”
陈迪和记忆最为深刻的是1960年的那顿羊肉。平时都是采些毛苦菜煮一煮搅到饭里,挖点葛根埋到土里烧一烧,山上能吃的东西都拿来充饥。终于有一顿好吃的,大家都高兴坏了。可没想到,因为常年没有油水,猛一吃,降不住,个个上吐下泻。
就这样,第一代林工忍饥挨饿,战天斗地,让濯濯童山披上绿装。他们还经过多次试验,探索总结出“砍小留大、砍弯留直、砍稠留稀”的“三砍三留”间伐抚育经验,“把最好、最老的都留在山上”,树苗得到了营养,长得特别欢实。杉木人工林抚育间伐试验,也在1984年获得了省科技进步三等奖。
间伐出来的木材本是一笔可观的收入,但却成了“鸡肋”:肩挑背扛,运费几乎相当于或超过间伐出来的木材价值,还不如扔在山上。
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贷款修路!林工们用他们粗壮的大手,在岩石沟壑中放线,在悬崖峭壁上凿路,开展了一场轰轰烈烈的修路运动,数年如一日,硬生生地开辟出了30公里的黄柏山林场生命大动脉。
公路修到哪儿,间伐就到哪儿,利用也紧跟着到哪儿。抚育间伐作业的开展不仅让树长得更好,形成了齐整的林相,也使黄柏山人工林的经营水平长期保持在全省前列,一批又一批的优质木材从这里源源不断地运往全国各地。
“林二代”:守林护林 献了青春献终身
在2014年全省森林抚育现场会上,黄柏山林场展示了1978年起不同年份样地上的黄山松的胸径、树高、蓄积等监测研究资料,引起了极大震动。
这些珍贵资料,就来自位于界巴冲林区、海拔920米的黄山松人工林抚育间伐试验基地。
“林二代”朱安宽就是界巴冲林区守护者之一。
1982年,尚未成年的朱安宽就接过父亲朱时松的衣钵,成为林场一员。此后整整10年,他都是在实验基地度过的。监测天气,记录黄山松胸径、树高的变化,为林场的经营提供科学依据。早晨8时、中午2时、夜晚8时,一天三次监测,每天他都要在崎岖的山路上走上至少6个来回。磨破了多少双鞋,摔了多少跟头,遇到多少次险情,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九峰尖是黄柏山的最高峰,海拔1352.6米。九峰尖资源管护站站长、“林二代”余立新同样是这里的“守护神”。从1983年16岁进入林场,余立新有17年是在条件最艰苦的瞭望哨度过的。七大林区的瞭望哨,他都待过。
在独松树林点蹲守的5年,最为艰苦。“林点在半山腰,吃水得挑,每天挑一担水来回得一个多小时,每月买米都是早晨下山,天黑才能回来”。
林场和周边乡村的山场交界,树木接近成熟期,便成为盗伐者眼中的“肥肉”。
父辈们用血汗栽种的树木,怎么能这样被毁?“余立新”们想了一个办法:夜里穿上军大衣,兜里揣两个夹上白糖的馒头,背上器械巡山。
时常是,听到哪里有响动起来就跑,跑到跟前却找不到偷树人,但也不能回去,找个地方躲起来,常常守到天亮。
“要说与盗伐者作斗争还不是最危险的,最怕的是夜巡时遇到野狼。”余立新说,一次半夜,他和孪生弟弟余立功巡山途中短暂休息时遇到了狼。他赶紧用脚把弟弟踢醒,用手指了指狼,兄弟俩迅速拿起镰刀,与狼对峙。坚持到天亮,狼退了,人也虚脱了。
“父辈打江山,我们守江山,把这片绿色保护好是我们的职责。”再苦再累,“余立新”们也没有离开脚下的那片林子。
然而,有一天,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却因为爱,不得不离开。
那是20世纪90年代末,国有林场开展自收自支改革,树木成为“吃饭树”,有些林场出现了竭泽而渔式的毁灭式采伐。
2002年,第五任林场场长余英禄来到黄柏山林场时,林场已是债台高筑,职工两个月未领工资。
像别的地方一样砍树吗?
那可是林工们几十年辛勤养大的“孩子”!余英禄果断说“不”,提出了“宁可人下岗,不让树下岗”,带领困境中的黄柏山林场走上了“断臂求生”之路。
这场在全省率先推行的国有林场人事改革,无疑是一次极其艰难的选择。林场260名在职职工,一次性分流149人,精简4个二级单位。一夜之间,过半人下了岗。
留下,是满眼辛酸;离开,更是一片渺茫。这些从小跟着父辈上山种树、甚至连学都没上过的“林二代”,为了青山常在,宁愿赌上前程,却没有一句怨言。
放弃是更为悲壮的坚守!当年,林场就省下了100多万元,相当于把500亩以上、40年成材林留在了山上。如今,林场活立木总蓄积量达92万立方米,森林覆盖率97.4%,均是全省第一。
“密林深山,飞瀑流泉,鸟语花香,小溪潺湲”。2014年,中国林科院和河南省林科院专家联合在黄柏山万丈崖测得空气负氧离子浓度瞬间峰值高达47.8万个/立方厘米,创下了国内最高纪录!不仅是名副其实的“中国森林氧吧”,黄柏山还是一座“大水库”,每年蓄水1.6亿立方米,生态价值难以估量。
“林三代”:营林兴林 美了青山富了民
进入新世纪,彭钊、张海升、熊保玉等一批“林三代”接过父辈手中的“接力棒”,披挂上阵。与父辈不同,他们带着专业的知识、先进的理念而来,尽展所学,以崭新的姿态建设更加美丽的黄柏山。
如何依托生态资源,谋求转型发展,是“林三代”面临的一大考验。
眼见以湖南张家界林场、山东原山林场为代表的一些国有林场生态旅游兴起,黄柏山人也不甘落后。2006年,黄柏山申报国家森林公园成功。当年,林场成立黄柏山林场旅游公司。第二年,青山飞来金凤凰,北京天时投资开发有限公司与黄柏山欣然联姻。
为便于旅游开发和生态保护,商城县成立黄柏山国家森林公园管理处,把附近6个行政村划入管理处,赋予林场社会管理职能。黄柏山林场成为全省唯一实行场辖村管理模式的国有林场。
山门洞开的黄柏山焕发出勃勃生机。最显眼的是路,从长竹园乡到林场那条尘土飞扬的小土路,升级为宽阔的204省道,50余公里的旅游干线循环公路东接安徽金寨、南连湖北麻城,所辖6个村的村组道路也全线贯通。
法眼寺、息影塔院、无念湖、李贽书院等众多景点陆续开发。2018年,黄柏山林场还与湖北麻城签署了“大别山旅游合作区”合作协议,不仅让黄柏山与狮子峰两个在地理位置上紧密相连的景区,突破行政地域限制,实现了真实意义上的合作共赢,还将两个独立景区的跨区域合作,升格为两地政府的跨区域合作。国际摄影展、全国徒步大赛等知名赛事相继落户黄柏山,一系列盛事把黄柏山的名声叫得越来越响。
也有开发商携带开发高档别墅的巨款而来,但黄柏山人坚定地拒绝了短期利益。
山味十足的小吃,干净整洁的民宿,山水俱佳的生态成为黄柏山的“新卖点”,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的号角也在这座大山深处吹响。黄柏山新村三期易地搬迁工程顺利完成,已有120多户农户入住,200多村民在家门口的旅游公司实现了就业。2018年,黄柏山国家森林公园接待游客57.37万人,实现旅游综合收入6500万元。
如今,早已停止了商品性采伐的黄柏山林场,正全力以赴向5A级旅游景区迈进,以提供更加优质的生态产品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优美生态环境需要。
从茫茫荒山,到生态宝地,再到“绿色银行”。63年来,林场三代人像黄山松一样,矢志不渝地守护着黄柏山,使黄柏山林场由一个不足6万亩的小型困难林场,蝶变为拥有10.6万亩后备资源的中型林场,森林覆盖率由7%增长到97.4%,为大别山留下了一个天然氧吧和绿色海洋。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护生态环境,像对待生命一样对待生态环境”。对生态美景的这份热爱,是三代黄柏山人的共同追求,也一直涌动在信阳人的心间。多年来,信阳树牢绿色发展理念,坚持“把城市轻轻地放在山水之间”,全市9个国有林场、12个省级以上森林公园、7个湿地公园、8个自然保护区星罗棋布,森林面积突破1000万亩,森林覆盖率达到41.97%。一代又一代信阳儿女接续努力、薪火相传,抒写着“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生动诗篇。 山水信阳,美景永驻。人与自然,和谐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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