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汝智
“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共产党辛劳为民族,共产党他一心救中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这首歌时常会在我心中萦绕，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段难以忘却的往事浮现在眼前。
1949年4月23日，息县县大队部晚饭改善伙食：红米饭、白菜烩千张。大队长张甫生、警卫员刘明旭和作为大队长勤务员的我，我们三人一起吃饭。我把饭菜打回来，张甫生为了在菜里添香，还从搪瓷缸里掘一筷头猪油搅拌在菜里。
张甫生是湖南人，8岁就给地主放牛，只管饭没有工钱，吃饭也是等主人吃罢后收拾点残羹剩饭。12岁那年，红军从他家乡经过，看到红军不分官兵都蹲在一起吃饭，有说有笑，他没告诉家人就参军了。他爬雪山过草地，在枪林弹雨中多次负伤，比较消瘦。当时的制度是负过伤的领导经上级批准每月发一定数量的“保健金”，搪瓷缸里的猪油就是用“保健金”买的。
张甫生是“二野”的一位副团级干部，负伤后在确山军区野战医院养伤，尚未痊愈就要求回部队参加战斗。领导根据他的身体状况，决定分配他到息县县大队任大队长。他没有计较职位高低，表示坚决服从命令。
那天，正当我就着白菜烩千张，大口大口地扒着红米饭的时候，突然传来一个令人振奋的大好消息：南京解放了！渡江大军把红旗插上了伪总统府大楼。张甫生对我说：“你马上把这个好消息传达给各连！”我放下碗筷，就向连队跑。战士们听到这个好消息，立马轰动起来，又蹦又跳。二连指导员李华领着大家高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吃罢饭，张甫生说：“刚才听到连队战士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你知道这首歌的来龙去脉吗？本来这首歌的原歌词是‘没有共产党就没有中国’，毛主席看了说，没有共产党时中国早就存在了，应该改为‘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第二天下午4点左右，突然接到情报，说彭店区政府被土匪包围了，正在交火，请求县大队火速救援。接到情报后，张甫生命令部队立即出发。急行军，四十里路程，不到两个小时就跑到了。迫于解放军的威慑，土匪闻风而逃，不知去向。
这天晚上，张甫生把部队召集起来训话：“国民党的老巢都被捣毁了，几个小毛贼还能顶破天？不过，这些土匪就像蛆虫一样，到处祸害老百姓，不把他们彻底消灭干净，老百姓就不得安生，也是我们军人的耻辱！”他大声问道：“彻底把土匪消灭，迎接新中国到来，大家有没有信心？”战士齐声答道：“有！”
经过一个多月的艰苦追剿，土匪有的被消灭了，有的被打散了，还有的逃到外县去了，县大队曾多次追到正阳、新蔡剿匪。然而，还有一股大的土匪势力凭借地形熟悉和我们兜圈子、捉迷藏。也巧，大概是“小满”前后的一天晚上，部队开罢晚饭，巡逻哨兵突然带进一个人来说，这个家伙拿着手电筒一晃一晃地从远处走来，嘴里还哼着小曲儿。等那家伙走近时,两个巡逻哨兵大喝一声：“干什么的？”那家伙以为是自己人，满不在乎地答道：“别嗷嗷叫，吓死人的。我是到司令部送信的。”经过审讯，县大队弄清了敌情，还掌握了敌人的联络“口令”。
当晚，部队在微弱的星光下，一字纵队沿着田间小道向目标前进，接近敌人驻地时已经破晓。敌哨兵问口令，走在前边的部队一边回答，一边就开了枪。
土匪盘踞的寨门攻破了，二连指导员李华首先冲进去，冲到一处藏匿土匪的屋外，向窗户里连续投进三颗手榴弹，解决了负隅顽抗的土匪。李华个子不高，很壮实，嘴角有一块大疤，是和日本鬼子拼刺刀留下的。有不明情况的同志问，他诙谐地说：“日本鬼子说我刺刀厉害，给我颁发的奖章呗！”
战斗时，可能是大队长认为我年纪小（不到十四岁半），没有发给我枪。我不知隐蔽，在大队长身边晃来晃去，出于爱心，张甫生让我到后方协助指导员组织担架，不要来了。
一小时后，围子里枪声稀疏了，那里的土匪好像基本被解决了。这时，指导员喊了一声：“撤！”我有些迷茫，打了胜仗为什么“撤”？指导员夺过通讯员的“加拿大式”冲锋枪向北猛烈地扫了一梭子，这时我才看到离我们五六十米远的地方黑压压的一片，土匪利用青稞麦地掩护，正猫着腰向我们扑来。
我们向南跑了七八里路，在一个干涸的沟壑里看到张甫生的警卫员刘明旭低着头，抱着他的“汤姆式”冲锋枪哭泣。我走过去傻乎乎地问：“大队长呢？”坐在他旁边的一连连长说：“问什么？待在一边休息吧。”回到县城才知道张甫生牺牲了。他骑的是一匹白马，目标大，又穿着一身缴获的国民党绿咔叽军服，土匪朝他放了冷枪。牺牲前，他忍着疼痛，吃力地从上衣口袋掏出没花完的“保健金”，捋下手表对刘明旭说：“我不行了，你把这些交给党组织，这是我最后的一次党费。”
张甫生牺牲后，战士有些情绪低落，土匪倒是嚣张起来，扬言要攻打县城。这时，上级调来一个正规团，是跟刘邓大军南下大别山的部队。部队进入息县城，在各乡镇大造声势，到处刷大标语：“首恶必办，胁从不问，立功受奖！”土匪在我军的威慑和政治瓦解下，不到一个月就全部土崩瓦解了。缴获的枪械堆在团部院子里，像柴火垛一样。
张甫生“让息县老百姓过安生日子”的愿望实现了，实际上他期盼的是全中国的老百姓都能过上安生日子。我想，他在九泉之下知道现在的息县，一定也会含笑九泉。
当年8月，我被调到潢川军分区教导队学习。开国大典那天，全城军民在北城广场开庆祝大会，人山人海。我背着大鼓，后边战友敲着走着，兴奋极了！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张甫生的形象老是在我脑子里闪来闪去，他的身材好像高大多了，有时感到他顶天立地，有时候还听他在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我静静地听着他把这首歌唱完。
（作者系信阳蜂业公司离休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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