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 杰

3月下旬茶叶还未开采的时候，老寨山茶厂的现任厂主李守权先生曾私下小范围地邀请过茶圈的一些人上山，我因有它事未曾成行。第二日见发小同时也是清福居茶馆的主人郭星晒出一些图片，山还未醒，满山桃红李白倒是让人赏心悦目，有一张乱石山坡的茶园让我印象深刻，因为像极了灵山寺半山腰的那块茶园，而我知道灵山那里，是可以产出极好的茶的。

午饭后还是由识帆开车，带着几套审评用具就往老寨去了。车由朱堂街对面的小路深入，过了一个正在建设的禅茶小镇便开始上坡，路倒宽敞，但是由于盘旋上山且弯度过大，很多次差点在中途熄火。好在识帆车技了得，半坡起步的技能练得炉火纯青，车轮磨着水泥地面的声音不绝于耳，回荡在山谷，伴着清脆的鸟鸣，路过郭星前几日拍的乱石山坡，路过峡谷，在指示牌的陆续出现下，终于抵达老寨山茶厂。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茶厂院子里停满的车辆，其中不乏大量豪车，和散坐在院子里三三两两的人群。其次是院子里十来棵高二三十米的柏树和杉树，正值日头当空，院子里却阴阴凉凉，好不舒服。瞅见厂主李哥，上前招呼，寒暄后由他带领进入制茶车间。进门时李哥向坐在门口的两人说我带他们进去看看，不买茶。那语气竟是像在解释，询问后得知，竟然就是厂主在向门口之人说明我们进去的缘由，而门口坐守的两人，竟是前来买茶之人。据说，已经等了近两天了，不得不守在门口，是担心被别人抢了先。就这一下，便是震撼。

制茶车间还未来得及做的鲜叶正在摊晾，分级整齐地放在架子上。抓起一把来嗅，除了清香，竟已略带微微花香。掐起几片放进嘴里，轻嚼，稍涩，但已可生津。再往里走是一排十几个手工灶，二十来个炒茶工人正挥汗如雨的或舞动着扫把，或端着簸箕，或在调整炕篮，一台工业风扇摇着脑袋卖力地吹着，一方面给杀过青的鲜叶降温，一方面也给师傅们纳凉。整个车间井然有序，除了一个现代化的色选机和一个全自动的包装机，便不再有一件机械化设备。所谓的全手工茶，便是这样。

厂主说色选机和包装机也是今年才添加的，为了做好的茶能更快更干净的到顾客手里，不得不花重金添的设备。而这设备，也是老厂主在去年去世后才被新厂主做主购入的。在询问到老寨山茶厂的历史时，厂主站在参天的柏树下娓娓道来，是诉说历史，也是在诉说传承。原来老寨山最早的开拓者是现任厂主的爷爷，四十多年前从四望山来此开荒种茶，一种，便是四十多年。传到现在，已是历经三代。这四十多年里两任厂主一直坚守生态种茶，坚守信阳手把茶最传统的方法，正是因为这样的坚持，才有了今天老寨山这样的局面。每年四月初开采，五一前茶叶全部卖掉，买茶的人要排队到几天以后，还需要有人守着才能确保拿到茶。这真的是在信阳从未见过的局面，而这局面，竟已是持续多年，并未因所谓的大环境所改变，更未因老厂主的去世而改变。

现任厂主是在职的证券工作人员，父亲去世后才担起这一担子。用他的话说，并不想接手茶叶的事情，但这是父亲一辈子的心血，也是家族的责任。在说到责任二字时，略显腼腆的他竟显出刚毅，也显出决心。由祖辈传来的匠心，我相信，还会在这山野里传承，会生出更深的根，开出更大的花，结出更丰硕的果实。

就像院子里比厂主年纪还要大的树木，历经四十多年后，可以遮风蔽日，可以为后人纳凉。亦可像丰碑一样，伫立不倒。哪怕是在这平日里人迹罕至的山林，无须世人仰望和注视，无须敬仰，兀自坚守。

在山主热情的招待下喝了两款茶后，带着喉间阵阵甘甜往后山走去，想要去看看山主所说的找不见的茶园究竟是什么样。

崎岖小路两边最多的，是松树。典型的中国松，年岁不短，躯干虬曲苍劲,布满了岁月的皱纹，松针葱茏，墨绿挺拔，时不时地扎透已不太厚的外套，刺进肉里，竟觉生疼。地上厚厚的一层松针，有的已经枯腐，而正是在这林子深处的腐土地上，一排排的旱茶树生长着。树都长得不大，但看根部已经有些年数，看树的分布应该也是人为种植，是人为的清除了树林里的灌木种下的茶树。但刻意地保留了大的植被，如松树、构树、橡子树、野樱桃，还有一些板栗。这些树虽然被保留，但因为都不是大冠幅的树木，所以不至于遮天蔽日，而让茶树都能享受恰到好处的散射光，加上落叶的腐化而形成的微生物群，恰恰是茶树最好的生长环境。而老寨山，大部分的茶园都是如此，试问，这样的生态环境，茶能差到哪里去？只怕你一旦看过，便会深爱。

厂主说山上有近三百号采茶工，我们站在最高处的时候所见却寥寥无几，钻林子的时候却时不时地看见。难怪山主说老寨山的茶园都看不见，看不见的，还有这些采茶工。采茶之困难，目前在信阳茶山是首见。就算我们是空着手，也是艰难地上山下山。

顺着厂里扎在树枝上的红布条回到院子里时已近天黑，恳求排队的小哥让了两斤茶，一行四人如获至宝的开心返程。下山路上天已将黑，连绵的大山的轮廓在天际忽隐忽现。寻茶多日，最深的感受是，在信阳，有太多我们未曾见过的大山，和大山深处的茶园。在自然面前，没有什么是伟大的，没有什么是不可能。最伟大和奇妙的匠心，便是自然。遵循自然，追寻传统，参差多态，方为茶之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