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接女儿放学回家,到了楼下,我们同时叫出声来,“樱桃树开花了!”今早,还是光秃秃的枝丫,经过一天阳光的照拂,现在竟然婆娑满枝,皑皑胜雪。这花开得惊心动魄,站在树下,顿生端肃之感。
生而为人,到底是有举手可得的福气可以享,例如在春天,万物复苏,春和景明,无一不是出尘的美景,无一不是天地的恩情。
若得上林花似锦,出门俱是看花人。果然,诗家清景在新春,那样多的花儿次第绽放,或明净素朴,或婉媚清嘉。有“梨花溶溶夜月”,有“桃花灼灼朝阳”,有“玫瑰杜鹃,烂如云锦”,有“绣球郁李,点缀风光”,真正是“说不尽千般花卉,数不了万种芬芳”。春日里,当真有一派的风流蕴藉,开在浩荡春风里。
那日,在百花园中流连,隔着如云的梅林,遥遥望见一位手牵稚童的女子,游人虽不多,但吸引住目光的是她穿着一件明式汉服。月白色的上衣,配着一条胭脂红长裙,步伐从容,没有丝毫哗众取宠之感。清风徐来,衣袂飘然,虽看不清她的眉眼,但只觉风华无限。清光绪《光山县志》云:“二月二日,俗云‘小花朝’,十五日云‘大花朝’。”每到此时,女子们便着最美丽的春裳,踏春赏花,拜花神,行花令,祈祷自己像花一样朝气与美丽。如今,眼前这位汉服女子就仿若得了花的灵气,似从古时的花朝节中款款走来。
春日,最好看的花不在园中,开在溪谷村墟的繁花才最动人。每年清明,回老家扫墓,都会经过几树溪边桃花。彼时,虬曲苍劲的老树枝头一片错锦迷霞,蓊蔚洇润,让人疑入画中。那桃花开得生机勃勃,在寂静山野中,仿佛自亘古绵延至今,仿佛从未爽约开放,从未黯然失色。
“桃花难画,因要画得它静。”胡兰成《今生今世》里开头就是这么一句。好的文笔使读者一看就看到了心里面,自己想说又难以描摹的感觉就这样被人轻轻又准确地点了出来。“桃花是村中惟井头有一株,春事灿烂到难收难管,依然简静,如同我的小时候。”虽不喜胡兰成的人性无定,但他的文思斐然让人服气。
自古,以花喻人,说“国色天香,乃牡丹之富贵;冰肌玉骨,乃梅萼之清奇。兰为王者之香,菊为隐逸之士。”但打动我的不是这些,那是凌力的《少年天子》里,伍次友赠寄苏麻喇姑的一句诗,“霞乃云魂魄,蜂是花精神。”有霞,有云,有蜂,有花,春天的精气神全在这十个字里了。苏麻喇姑不仅是孝庄的侍女,还是康熙的启蒙老师,她的情深义重,她的人生与聪慧,自是担得起这句饱含春天最具生命力的诗句。
光阴倏忽,花犹如此。又一个清晨,微风掠过,花瓣簌簌飘落一地,樱桃树鲜绿的叶子已满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