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松林
我的少年时代,文化生活不如现在这般丰富多彩,《沙家浜》《红灯记》《智取威虎山》等这些样板戏电影是这村看了那村看,不知看了多少遍。村子里过年搭台唱的也是这么几出戏。“都有一颗红亮的心”,很多人都能唱得出来,童年的我在姥姥家晚饭后的月光下赢得过阵阵喝彩。
村里有两位老艺人,村东头的老艺人叫张金玉,村西头的老艺人叫吴士珍。张金玉拉板胡,吴士珍拉二胡,张金玉是省豫剧团的,被下放到我们村劳动改造,吴士珍是走村串乡说书的民间艺人,因为那时候管得紧,很少出门。腊月农闲,农村搭台唱样板戏过春节,村里离不开这二人。尤其是张金玉,拉一手好板胡,敲一手好板鼓,见过世面,村里喜欢曲艺的都是他一手培养的。我那时还小,经常去看他们排练节目,他给演员们说说这、讲讲那,很有权威,像现在的导演一样。
上世纪70年代末,人们的思想渐渐活泛起来,《朝阳沟》《圈席筒》《天仙配》《女驸马》陆续活跃电影戏台,话匣子、大喇叭里这些戏的唱段也多了起来,我老家在鲁西,与河南省的安阳、濮阳搭界,也许是地域紧邻的缘故,我们家乡人都爱听豫剧,尤其是《朝阳沟》,邻居家的收音机里经常播放,午饭后帮父母到屋顶晒东西,忙完活我便坐在房顶上听唱,日子久了,喜欢上这些根深叶茂的百姓文化,耳濡目染中学会了大部分唱段,闲暇高兴时常常哼几句。
周围三乡五里的出现了一些民间剧团,我家前院的克君三哥很喜欢曲艺,拜张金玉为师,学起了拉板胡。当时,人们观念仍然守旧,认为这些是下九流,家长是不让孩子学习这些旁门左道的。
我和村里的小伙伴们夜晚空闲,经常去三哥那儿玩,他爱拉《朝阳沟》,因为有些唱段早已耳熟能详,我便合着弦子有板有眼地唱。三哥也乐于让我和他一起配合,经常弄些甘草水之类的东西招待我们。他到张师傅那儿学拉板胡时经常喊我一起去,他拉我唱,给师傅汇报学习情况。张师傅听了我们的汇报后,夸我是个好苗子,特意叫我清唱给他听,耐心地纠正我的唱腔,在张师傅的精心点拔下,我进步很快,也激发了我学习曲艺的热情,一时间我们成了村里的“小戏精”,晚饭后很多人来为我们捧场。
对于我的业余爱好,母亲是支持的,父亲则有点不悦,说读书考学是正道,别把学习荒废了。升初中后,要上晚自习,作业也多起来,去唱的机会越来越少,张师傅的曲艺启蒙教育也就停了下来。对于机缘的错失,后来每每想起来都颇感遗憾。
正如唱词里说的那样,丢下一粒子,发了一个芽。凭着对曲艺的热爱,后来在学校我是文艺骨干,用歌声给学习紧张的同学们带来欢乐;在军营训练场上,我用歌声丰富军营文化生活,点燃战友们的训练热情。
如今,妻子下岗后开了个小鞋店,请人不划算,下班后我给“老板”当店员。我家离公园也就300米远,晚上九点多关门后,我们夫妻携手去公园健身,晴天肩并肩,下雨一把伞,唱歌唱戏的爱好被日子冲淡。
也许今生注定有缘。
春末夏初一个毛毛细雨的晚上,公园里的人稀稀落落,异常安静,走到西门返回申伯楼时,大门左侧的警务室小院里传来阵阵卡拉OK的歌声。循声过去,一位60多岁、慈眉善目的长者正边唱边调试着卡拉OK音响。见人进来,老哥便停下来与我们寒暄,知我喜欢唱,便把话筒递过来,帮我挑选歌曲。一曲《十五的月亮》唱罢,他鼓掌大喜,两眼生辉地说:“没准备,没酝酿,上来就唱,和音乐配得准,乐感真好,难得难得,再来一曲,再来一曲!”我赶忙说,以前在部队唱过这首歌,请你指点。后又选了一首《小白杨》,老哥为我击掌为拍,唱过两句也兴奋地加入进来,独唱变成了合唱,唱罢,我俩相视鼓掌大笑,共同的兴趣爱好,迅速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老哥姓马,叫马巍。后来得知,马哥是“信阳知音艺术团”的团长,大家都称他马团长或马老师。马老师坚持要我留下手机号,加入他们的微信群。许是见我有些迟疑,马老师说:“入我们歌者汇微信群的都是经严格挑选的歌友,好多人要加,音质不佳的我们一概拒绝。你有唱歌功底,今晚能够认识,证明你与歌者汇有缘,周二、周四上午我们经常组织歌友活动,大家兴致高,天气合适时,晚上也组织,有兴趣的话,可以过来玩!”我急忙连连致谢,说自己上班忙,有空一定过来学习捧场。
虽然加入了歌者汇,由于我从事的印章管理工作很拴人,早出晚归,白天挤不出时间,下班后不是当店员就是处理家务,等我们夫妻去健身,熙熙攘攘的公园已经安静了许多,各种健身娱乐活动大都结束或接近尾声。我一直没有机会到歌者汇向各位老师学习。
早秋的一个晚上,华灯初上,妻有两个女同学来访,店小坐不下,打过招呼后,我便独自去遛弯。走到离公园大门不远的三岔口,远远就听到戏曲的鼓乐声,心一动,脚下生风。
正门左侧高大的彬树和棕榈树之间的空场地上,正在你刚唱罢我登场,一曲高亢的豫剧“洼洼地里好庄稼”,又一曲“轻纱轿里坐着我七品官”,我急忙搬个塑料高凳坐下来观赏,字正腔圆的唱腔、幽默风趣的念白、惟妙惟肖的动作引来阵阵掌声和喝彩。唱七品芝麻官的正是马巍老师。
后来,又听了众位老师的演唱,听到兴致处,我几次跃跃欲试。但理智阻止了我,听收发室的史老师讲,他们中很多都是老戏骨,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地县剧团的名角。我知道在我们村我可以亮身手,到这里我只能算个票友,怕自己业余爱好根底浅,被人贻笑大方。正在内心矛盾时,马老师在人群里发现了我,热情地邀我登场,推辞不过便唱了一段,马老师带头报以热烈的掌声,我知道那是大家对新歌友的鼓励,心里热乎乎的,以后一定多向各位老师好好学习“唱、念、做、打”的硬功夫,真正融入这个团队里来,分享快乐,丰富生活。
我想,也许生活凌乱了我,但我不能忘却了自己的爱好,加入健康向上的群体,给本心一个放飞的时刻,丰富自己的生活,给别人带来欢乐,不也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