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宏铁

2018年信阳第一场雪，来得是这么大，以至于学校停课，我的讲座也临时取消。那就好好享受享受这无边的大雪吧。

超级喜欢雪，一下雪就兴奋，不由自主地兴奋，莫名其妙地兴奋。也可能是一种懒惰，每逢下雪，白天不想干活，夜晚不想睡觉——兴奋！也有可能是瑞雪兆丰年的喜悦，也有可能触动了内心的许多情感。

记得很小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学到了一首诗，奠定了我对雪的第一印象：“天地一笼统，大地一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这是我至今为止依旧认为是写雪的最好的诗句，而且没有之一。

首先，“天地一笼统”开篇，气势磅礴，且有毛主席《沁园春·雪》中：“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之气势。但只需短短五个字——天地一笼统，言简意赅，意义深远，其势如雷而不奔！同时又隐喻，雨雪雷电都乃天地之道，而雪是最能代表天地之道的物体，能使天地笼统，可谓道之极也，融化为水以后，便是利万物而不争的上善若水之水也。同样是一样的分子结构，雪以一种温柔的寒冷存在而区别于冰，我想有一种冷叫雪冷而不是冰冷；以一种漫天飞扬、遮天盖地、无所不覆的张扬区别于水。

然，茫茫天地之间突然出现一个大窟窿，靠近一看，是一口水井。此句甚妙，如同阴阳鱼上，黑鱼之白目，白鱼之黑目，乃本诗的点睛之笔，没有几分国学之功底，是断然不能领会此中之奥义。物极必反，阴阳之道等中华智慧寓于其中，每每读至此处，不由喝上一口烧酒，大呼三声妙妙妙！

后面的两句“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用了最常见的接龙手法，直描加白描，以质朴无华之语句，直显雪之奥义，耳熟能详，接地气。这就是此诗千百年来流传于广大人民群众之中的奥秘之所在。相传唐朝大诗人白居易写诗力求贴近百姓生活，通俗易懂，他每写一诗，必对家中老妪诵读，老太太能理解的就抄录定稿，不理解的就修改，一直改到老太太听懂为止。这首诗完全达到了这个水准，可谓“有水龙头处，皆咏黄狗白”（有水井处，皆咏柳词）。整篇诗句没有提一个“雪”字，但雪的精神、境界、形象、蕴含的意境跃然纸上，真乃千古咏雪第一佳作！

还有一些诗句，比如“独钓寒江雪”，仿佛能听见那钓者悠悠地对我说：哥钓的不是雪，是寂寞。那是寂寞的雪，是怀才不遇的雪，让人感受到一种冷，叫雪冷。

“墙角数枝梅，临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这是带着幽香和优雅的雪，感谢当年语文老师要求会默写。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这是有情怀的雪，衬托出别人的高洁。这首诗也是让俺铭记在心，以至于每每看见雪儿压在别的东西上，也会有所感。

每每到了下雪的时候，这些小时候的诗句都会噼里啪啦地涌现在脑袋里。堆雪人、打雪仗，也是雪天的标配。记得小的时候，喜欢打雪仗，但是却不敢去打。做小学教师的妈妈对我兄弟俩有一个禁令，那就是严禁在外边打架惹事，否则不管有理没理先打一顿。听说过这么一个说法，凡不是直接冲突的运动项目，中间各一个网，比如排球、乒乓球等，中国都能取得很好的成绩；直接冲突的足球、篮球等，成绩就差许多。想来，也是许许多多像俺妈这样的中国妈妈们家庭教育的成果。一开始认识到这个问题时，还有几许埋怨。后来一想，不战而屈人之兵，岂不是中国兵法之最高智慧。接纳，这是老祖宗的智慧传承，而非胆小怕事。因为妈妈还对我和爱人说过，你们去忙正事去吧，家里的事情有我在。好有担当和爱的妈妈，给我满满的安全感！

下雪还会让我想起一个物件，那就是酒。后来又加上了一味下酒好菜——狗肉。有人说过，雪天吃狗肉，驱寒去湿，温中暖胃。还有人说，先吃狗肉再喝酒，喝不醉为何？因为，狗先入肚，酒就喝到狗肚子去了，自然不醉。“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其实白居易老先生比我更馋酒，雪还没有下来，就着急能饮一杯无？在我的脑海中，一直有一个画面，那就是：窗外大雪纷飞，天地一笼统，大地一窟窿；千山鸟飞绝，路上人踪灭。屋内一个炭炉子，烧着红红的炭火，炭火上一口大铁锅，锅里炖的是喷香喷香的狗肉，热气腾腾，汤上面漂着红红的辣椒、翠绿的蒜苗和葱花。三五狗友，吃着狗肉，喝着烧酒，酒统统都喝到狗肚子里去了，人是一定喝不醉的，就说着不着边际的话，聊着天南地北的天，怎么一个爽字了得！

现在的孩子好幸福，每遇暴雪，教育部门就及时安排放假在家，孩子那个高兴啊，雀跃！记得我小时候，每到下雪，就会听到妈妈说，就是天上下刀子，也要到学校去上学，不能旷课逃学。有一次，雪都埋过了膝盖，我一步一步地循着前面的脚印走到学校。一路上我就在想啊，如果这个雪一直下，到了明天和房子一样高的时候，我们就带上铁锹掏一个洞，钻到学校啊。心里那个期待呀，可是一直也没有实现过。

那时候，一到冬天，老师就会分任务，让每个学生带多少斤的柴火到学校，最好是树根，耐烧。到了雪天，就会在教室里烧上一堆火，给孩子们取暖。很多孩子会自制小火炉上学，把废弃的铁制油漆罐子上端钻俩孔，用长一点的铁丝串上，做提手，再在罐子的底部钻上几个小孔，把家里烧着的木炭放几块到罐子里，待火势不是很好的时候，拢起提手让小火罐子迅速地转起来，那火苗，呼呼地蹿起来了。然后，就可以看见，在通往学校的小路上，雪天雪地里，三三五五的孩子零零散散地走在上学的路上，偶尔，一个孩子停下脚步，奋力拢起胳膊，让小火炉子呼呼地转起来，转成一个圆圈，只见不一会儿，那个圆圈就变成了一个红色火苗的圈圈，包围在孩子身边，火炉停止了转动，火苗呼呼地冒了出来，孩子缩着脑袋，吸了吸鼻涕，烤了烤手，又继续向学校前行。

每年雪天我都会缠着大人或者邻居的大孩子给我做一个火炉子，有着无穷的乐趣在里面。直到有一年，据说是一个孩子的棉衣被火炉烧着了，幸亏当时离水坑不远，没有酿成大祸。但学校却严禁带小火炉上学了。自带火炉上学，成了童年里一个美好的回忆，永远和雪联系在一起。

（2018年1月3日于信阳听雪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