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雍洋

我的故乡是一座小城，一条河水蜿蜒曲折，叫浉河。

小时候，雨水很多，空气中常飘散着湿润的味道。家里每人都备有雨鞋，每年还有梅雨季节。我记忆中的第一个家，旁边有条小河，我常看见女人们在河边洗衣服，拿着棒子捶打，白白的泡沫流进河里。一些房子紧邻河水，景色和今天的江南水乡颇有相似。

我搬家了，仍然在小河边。我第一天背着书包去上学，放学时排着队回家。到家时发现书包里的铅笔盒被人拿走了，书包是背在屁股后面的。一年级期末考试，数学考了3分。从此我就进入差生的行列。每天早上排队升国旗，学校喇叭放完国歌后，播放“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里花朵真鲜艳”。等班里同学都换了好几条鲜艳的红领巾，我终于光荣地最后一个加入了少先队。但罚站还是经常的，教室最后一排，直到被罚到教室外站着。记得有次和另外两个同学被留下来补作业，被允许走时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于是我们三个爬树饱餐了一顿学校树上盛开的槐花，心里美啊。第二天，三个人名字被光荣地写在学校大门的黑板上，并有请家长。

我家住的家属院里盛开牵牛花，夏天中午院子里很安静，知了长鸣，我们小孩学着鲁迅文章里捉小鸟的办法捉麻雀。有天院墙被扒开了，墙那边一户人家的孩子很快和我们玩在一起。他家有个小女孩叫“黑妞”，和我妹妹差不多大。女主人很胖，她常常早上挎个大菜篮去菜场，我们小孩没事跟在后面，她买三根油条，自己立刻吃一根，“黑妞”一根，我们可以分一根，大家边走边吃满手是油，然后篮子空空地往回走。我那时想，干嘛还带着篮子？现在想来可能和现在的女士出门带个包是一个道理。

小河边还是经常有人洗衣服，网小鱼小虾。有天放学，发现河水变得很红，从此这条小河慢慢变成了著名的“臭水沟”。

从我家出来不远，便是东关菜场。我爷爷最爱拉着我逛菜场，碰见熟人，别人问“这是你孙子？长这么高了！”爷爷总是很高兴回答：“啊，是我孙子。”爷爷经常带我去喝麻脸老头的胡辣汤，2毛钱一碗；去文化宫看“飞车”表演，看完，爷爷说，要没这笼子这车还不知能飞多高。我那时想，我真爱我爷爷，爷爷要是哪天死了我可怎么办，有时会在梦里哭。上高二那年爷爷去世了，我居然没哭。爷爷的手慢慢变凉，我用热毛巾想帮爷爷暖手。好多年后，有天早上，我忽然躺在床上大哭，似乎看见爷爷牵着我的手逛街，一老一小，其乐融融。

浉河依然流淌。慢慢地，故乡也在开发的大潮中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浉河也在一次次治理修建中变得越来越美。我在大学毕业时痴心大城市，但我无比欣慰自己目前能常住在故乡。听人讲，扬州很美，尤其是三四月份，我今年正好去了，我发现，扬州美，我的故乡，不逊于扬州的美。开车徜徉在环湖路上，细雨朦胧时，阳光普照时，那不同的美，馥郁芬芳。

浉河公园里的大象旁边依然聚集着很多可爱天真的孩子，我曾经就是其中的一个。现在我的儿子都已住钻不进去了。我有时路过那里，都会瞟两眼，好像看到我小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