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靖

滴翠湖这个名字听起来似乎很有诗意，但仔细琢磨，就觉得媚俗，且脸谱化，因为同名多，会给人不知何指的感觉。但是，你来到黄柏山，站在那条坝埂上，俯视棋盘似的稻田，欣赏玉带般的瀑布，此时，导游保准会向你免费推介：一汪碧水，倒影茂林修竹；鱼游浅底，嬉戏云绕青山。十来亩的水塘，碧波潋滟，仿佛一枚钻戒，这就是——滴翠湖！可是，你要问：这个地方为啥叫滴翠湖？导游会很尴尬，否则就会给你编一个牵强附会的故事！

我也感到奇怪！也正因如此，到黄柏山向当地老乡请教，但没结果。还好，在众多老乡的笑谈当中，我听到最多的就是“一条河沟呗”“一口池塘呗”“一座小水库呗”，似乎草蛇灰线——这都是哪年跟哪年的事情呀？本着穷追不舍的精神，我开始在网上和故纸堆里搜寻。网上真没找到，但在一本发黄的书里找到了。

这本书叫《一箭黄花》，可以定位为小说。故事发生在北宋末年，商城发起了一场声势不算浩大的农民起义，挑头的叫黄花，因他立了黄花国，在稗史中就称呼他为“黄花天子”；又因为商城好多地名因他而得名，所以黄花天子就显得很传奇。因为剿灭黄花国的元帅是天波杨府的一个烧火丫头杨腊红——此人虽说剿灭了黄花国，但却爱上了黄花，又因相思之苦而病体恹恹，待到得胜班师时不堪千里奔波而留下，陪她留下的还有一百多位亲信。这拨人不愿打扰百姓，就住在黄柏山上，以开荒种地为业，过着“桃花源”般的美好生活！

既然是生活，就不免要吃喝拉撒，就不免要耕田种地，就不免要置办农具。但是，在黄柏山顶上，耕牛的脚不行，说不定一滑溜就摔下万丈悬崖；战马也无用武之地。咋办？聪明的人提出用毛驴代耕！别看毛驴这个鬼东西，还真的有大用——平原耕地赶不上水牛有劲儿，大路奔驰也不是战马的敌手。可是，毛驴是个多面手，什么东西都会，啥活儿都能干。就说驮人，张果老就不选高头大马，骑在毛驴柔软光滑的脊背上，不仅温馨，还慢悠悠，就好比现在人的慢生活，是一种享受！在山区，坡陡土薄，牛比较憨傻，一使劲儿，搞不好连人带犁拉个四仰八叉；毛驴不同，扶着犁，任我行，还可以唱山歌话鸟语，不用使多大劲儿就把田地耕好了！也因此在黄柏山居住的北宋“转业军人”就购买了许多毛驴。

驴这种东西，也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管是高矮胖瘦，还是性情禀赋，都参差不齐。其中一条小毛驴，就不行，好吃懒做，还多嘴，搞不好就啊呃啊呃叫，干活没劲儿，被户主老王定性为可有可无产品。可是，庄稼不能可有可无。老王一到耕种季节就犯愁，自家的毛驴在那儿闲着，总找别人借，面子上过意不去。咋办呢？与小儿子商量，不如把驴卖了，添些钱再买一头勤快点的。

这个办法甚好！——爷儿俩都笑了！

天亮了，该赶毛驴上路了，老王把小王叫起来。看到小王睡眼惺忪，心有不忍，于是怜爱地叫骂：你个王八羔子，就骑在驴上睡吧。爹牵着，儿骑着，在山路上颠簸着。赶集的人多，有一老头看到了，打声招呼，摇着头说，这孩子，老王这大年纪，咋能让老子高一脚低一脚赶，自己安心骑在毛驴上享福呢？孩子心想，说得对呀，我咋能做出这么不孝的事情？就让他爹坐在毛驴上，抽着烟，与毛驴同步晃悠，自己在后面赶。走一段，遇到一位大娘，打声招呼说，这死老头子，自己坐在毛驴上悠闲，儿子那么小也不心疼，难道不是亲生的？这般说，老头就想，说得对呀，咋办呢？干脆两人都不骑毛驴了——老王在前牵着，小王在后赶着；毛驴轻松了，小蹄子哒哒哒轻快了，仿佛唐僧取经——你挑着担，我牵着驴，迎来日出送走晚霞……还没等迎来日出，迎面走来一位秀才，看两人一驴，都乐呵呵的，感到挺奇怪的，开玩笑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一个毛驴，老的牵着，小的伺候，真是开门遇见一大傻！老头和儿子听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秀才有知识。于是两人一商量，干脆都骑在毛驴上。毛驴累呀，比犁田拉耙辛苦多了！毛驴一摇三晃，在凸凹不平的山路上趔趄。拐一道弯，来到这个叫夹板沟（实际上是一个小水塘）的地方。因为下面有千亩良田，就砌了一条埂，形成了比鸡窝大一千倍的池塘。人们在这个地方歇脚喝水，洗澡擦汗，这口塘就成了南来北往过路人的福利！爷儿俩刚到此地，碰见一个歇脚的，听见嗒嗒的毛驴蹄声——那驴仿佛通人性，见到生人，故意啊呃啊呃叫——歇脚的扭头说，这爷儿俩真逗，驴这么小，两人少说也有二百来斤，能驮得动吗？良心被狗吃了！

爷儿俩听了，心想，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一条瘦毛驴，还让爷儿俩遭人骂，窝囊！于是就下驴，找歇脚的理论。可此时，人没了。老头生气的同时觉得驴不是东西——爷儿俩一个掂前脚，一个拽后腿，一使劲儿，就把驴抛到塘里去了。

说来奇怪，刚把瘦驴抛到塘里，顿时，浪扬千尺，云蒸霞蔚。眨眼工夫，瘦驴一个鹞子翻身站了起来，仿佛一头大象，通体金光闪闪，还生了两个翅膀，扑闪着，健步如飞，沿那条小溪刺溜跑到黄柏山顶。立定，曲前腿，对老王爷儿俩啊呃啊呃数声，飞走了。

这段历史，未载入商城县志，却流传于民间。书页里还注明，从此后，人们就叫该塘为“金驴塘”。更为奇怪的是，黄柏山顶的一百多民众，南宋时，一夜蒸发了。有的说，参加了岳飞的抗金队伍，也有的说金驴故地重游——感谢仙人指路，说那不是一般的塘水，是杨腊红的相思泪。在那塘里洗澡，皮肤如雪；喝口水，延年益寿。金驴驮着洗过澡喝过水的村民到了天庭，住进了王母的后花园，过美好生活去了。

哎，看来，只有伤心到极致，方有一片明镜如玉的心泉！

——滴翠湖！

——相思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