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忠斌
住在闹市一角,除了桂子飘香外,几乎觉察不到秋的踪迹。朋友邀我到山中转转,我欣然应允,遥想秋的脚步过境山野,定有一番美的景象。
董家河是著名的茶乡,此乡有一个村叫黄龙寺村,此村因黄龙寺而得名,此寺现已尽毁,遗址尚存,仅从草丛中那几堆青砖条石可以想象当年寺院的风貌。要说黄龙寺的历史,寺前有一棵千年的银杏树也许可以诉说时代的风云变幻和朝代的更迭变迁吧。环树一周,驻足仰望,直指苍穹的银杏树枝叶婆娑,此时节,半青半黄的银杏树叶在秋风中飒飒作响,似给过往的行人讲述一个个远古的故事。寺前有一条环湖公路,平坦而又曲折,离开黄龙寺遗址,沿环湖路向前数百米,路西有一条通往山野的水泥路,我们驱车沿此路蜿蜒行驶。走不多远,车开始跳跃起来,透过车窗,映入眼帘的是一棵棵硕果累累的木瓜树、挂满枝头黄中带红的柿子、堆满溪边的板栗壳……大家按捺着高涨的情绪,身子随车上下颠簸着,犹如远处高低不一的山峦上下起伏。
车行十分钟后,山坳中有几户人家,我们把车停在中间的老张家。老张,五十岁左右,黄龙寺村一茶农,为人憨厚诚实,其妻热情贤惠,夫妻二人是地道的山里人,一辈子种茶为生。老张擅长手把茶,技术精湛,远近闻名,我们每年都要从他家买一些春茶,时间久了,相互之间也就熟悉了。前几天,老张打来电话,秋天来了,山上的野果熟了,让我们来他家打山果、吃地锅饭、登高望秋。
老张家位于黄龙寺旁、连云山下,山上山下是苍翠欲滴的连绵的茶园;房前屋后种的是成行成片的各种瓜果。我们喝了一杯茶,休息片刻,顿感清爽,只见老张的妻子开始忙碌午饭,屋顶上已升起了缕缕炊烟。
出了门,我们一直向西往山里走去,随意而行,边走边欣赏山中秋色。今年的秋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晚一些,所到之处还是满目青翠,“山明水净夜来霜,数树深红出浅黄”,偶尔也能领略到刘禹锡勾勒的秋的意境。我们走在乡村的土路上,一面是连绵的茶山,一面是“清泉石上流”的溪水,要不多久,眼前的茶溪就会“清溪流过碧山头,空水澄鲜一色秋”了;路边的芦苇在秋阳里略显微黄,在风中优雅地摇曳,野菊花随处恣意开放,散发出阵阵清香,也许我们陶醉在杨万里“秋气堪悲未必然,轻寒正是可人天”的诗意中,不知不觉中,我们已走到大山深处……路的尽头有五六处土墙黑瓦、破败不堪的旧宅子,宅子前有一方池塘,塘水倒映着蓝天白云,碧绿的菱角叶覆盖半塘,池塘边有一棵二人合围的红檀树,树干遒劲,青苔遍布。先来迎接我们的是两条柴犬,冲我们狂吠不止,随后出来的是一位慈祥的大娘,我快步走上前向她问好并询问何处有丝瓜叶,刚才,我走在路上被“毛辣子”辣到胳膊了,起了一个大包,又痛又痒,听说丝瓜叶揉碎出汁敷在上面有奇效。老人听后转身走到自己房后丝瓜园中,摘下几片丝瓜叶给我,我轻敷臂上,立即止痛不痒,我道谢后向她请教山中的故事。老人说:“山中原来共有七户人家,如今只剩下我老两口,别人都搬到山下或城里。门前这棵红檀树有几百年了,当年村庄的男女老幼每天都在树下吃饭、嬉戏和讲故事,可热闹了,我们老两口在此生活了一辈子,不舍得离开,养鸡种菜,生活清净,也不给子女们找麻烦,我们要守着这个村庄,因为它是我们的家、我们的根。”我们都听得默然无语,临别时,老人送我们很远而不愿离去,当我回首向白发老人挥手告别时,老人身后的那棵红檀树在秋风中挺拔高耸。
下山折回老张家,正值晌午,老张一家人已经准备好一大桌菜肴,正等我们回来吃饭,我们一边吃,老张一边介绍每盘的菜名,有油煎溪角、爆炒秋葵、凉拌马齿苋、泉水豆腐、松菇炖肉、红焖野鸡……平日里,哪里能吃到正宗的山珍野味,我们大快朵颐,心满意足。饭后,老张从里屋提出两大筐子山货,我们都看傻眼了,只有山里人在秋日里才能采摘如此之多的山中奇珍,筐子里有八月炸、野猕猴桃、板栗、野葡萄、野山楂、菱角……老张给我们每人准备一兜各类秋山果,让我们带回去给家人尝尝秋天的味道。
良辰美景,相谈甚欢,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山中的秋景,还是秋风中的大娘对故土的眷恋,抑或是老张那布满沟壑而又诚实的脸庞……我真的有些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