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百花园 PDF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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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小潢河岸边的日子


黄振国

引子·“新干部”

我老家在潢川县隆古公社奚店大队(现在公社叫作“乡”,大队叫作“村”,生产队叫作“村民组”)。1966年春,14岁高小肄业的我便返乡务农,在生产队当记工员、副业会计,每天早晨、上午、下午三出工,劳动报酬(工分)三分半,分值不到两毛钱。“工分工分,社员的命根”,努力干、多挣工分便成为全体社员共同的追求。由于我干得还不错,1969年4月被批准入党,随后便“上调”到大队当会计、团支书。“时来天地皆给力,运去英雄不自由。”1972年春,河南省委决定,从全省农村基层干部(主要为大队干部)中选拔一万名“新干部”(相当于现在“凡进必考”的公务员)。按照德才兼备的条件和规定程序,潢川县从众多候选人中选了八十多名,我也幸运地成为其中一员。从穿“草鞋”到穿“皮鞋”,从拿工分到拿工资,从农村户口到城市户口,从农村社员到国家干部,从“泥饭碗”到“铁饭碗”,这些变化于我而言是天翻地覆的,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因为它千真万确地改变了我个人的命运、让我跳出了“龙(农)门”,激动和喜悦伴随了我很长一段时间!1972年6月,在县委招待所,经过十几天的集中培训后,我因为一篇文章写得好,荣幸地被分配到了县委办事组(县委办公室的前身)工作。于是,我背着自己那再简单不过的行装,平生第一次走进了神秘、庄严的县委大院……

县委大院

当时,潢川县委大院的三分之一(东区)是古文庙。文庙大殿在1980年之前是县委大礼堂,其建筑式样、风格和北京故宫里的几个大殿相仿,除东北角有几排新中国成立后新盖的青灰色砖瓦平房外,其他房屋、院落大都是清末民初修建的“卢家大院”。整个院落,粉墙黛瓦、曲径回廊,是典型的皖南徽派建筑。大院的创始人卢世杰(1844-1898),潢川城关人,自幼丧父,家境贫苦,靠母亲纺线度日。他聪明好学,刻苦用功,岁试、乡试均名列前茅,并于咸丰三年出任翰林院庶吉士,后外放安徽巡抚、漕河总督,是慈禧太后的宠臣。县委大门(现县委大门往东二三十米),是一座青灰色的二层高小楼,大门正对着一直往南到小潢河沿的草街(河沿那一带好像叫“龙门口”“大泊岸”),视野开阔,远近街景尽收眼底。小楼设有圆形门洞和两扇硕大的红漆大木门,大门口东、西侧置有两尊威武雄壮的石狮子。穿过门洞进入大院往里走,路两边是苍翠、整齐、挺拔的大柏树,给人以森严、神秘之感。毫不夸张地说,我第一次进入县委大院时的心情、感受与我1986年12月第一次进入北京中南海时是相差无几的。

“破四旧、立四新”,改名字

在“文革”期间,大兴“破四旧、立四新”。在这里,我仅就改地名、校名、人名说一说。先说一下改“地名”。现在县政府门前的广场,在清朝末年以前的上千年里,人们一直叫它“衙门口”;民国时期,改叫“新民广场”;1966年“文革”开始后,又改叫“红卫广场”。县政府大门西边的百货公司,改称“红卫商场”。当时,城关镇管辖的八个街道,大都改了名字:西关街改作“反帝街”,文庙街改作“反修街”,小东关街改作“红旗街”,还有的改作“光明街”“前进街”等等。潢川的一中、二中也分别改作“东方红中学”“太阳升中学”。潢川农机技校(现信阳工业学校),改作“红卫学校”。至于人名,凡带有所谓“封建色彩”的如礼、儒、修、仁等,不少人为避免可能的政治麻烦而改叫卫东、向东,志红、永红等等,都带有鲜明的时代色彩、政治印迹。我还依稀记得,当时潢川教育界的四位领导同志,在1974年的“批林(彪)批孔(子)”运动中,因为名字就遭到了造反派的奚落、批判、攻击。当时,潢川高中校长邢大地,是一位参加过抗战的知识分子老干部,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后期到七十年代的近二十年里,一直担任潢高(1950年代曾是豫东南八县唯一的高中)校长,德高望重,桃李满天下。还有,县“文卫局”(文化、教育、卫生、体育)局长曾浪,副局长何畏难、张福善,在“批林批孔”运动中,造反派说他们:“邢大地、邢大地,你不配邢(行)大地!”“曾浪、曾浪,你年纪大了为何还这样浪?”“何畏难、何畏难,你为何畏惧困难?”“张福善、张福善,你既不福来又不善!”这种拿名字对人身进行攻击的行为,现在想起来简直是匪夷所思,无聊、荒谬至极!

“小包车”、干部劳动、下乡驻队

物以稀为贵。我刚到县委机关时,县委只有三部小汽车(二辆北京吉普、一辆武汉吉普)。除公安局办案用车外,其他局委、乡镇都没有小车。我跟随县委领导坐车下乡时,老百姓都欢呼雀跃地说:“小包车来了!小包车来了(意即‘大领导来了’)!”农村孩子们更是“看稀罕”,围着小车转了又转,摸了又摸。当时谁也没有梦想到,在四十多年后的今天,“小包车”已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了。

当时,上面强调“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干部参加生产劳动、下乡驻队更是家常便饭。每年夏天割麦子、秋天割稻子,都要组织县直各机关干部、职工到城郊的生产队干几天,帮助群众抢收抢种。我还记得,县委机关从书记到一般工作人员,曾经组成几十人的“民工团”,到城东南的十里头修大寨式“水平梯田”,到江集公社杜甫店修“鲇鱼山水库干渠”,到牛岗公社杨围孜修引淮河水的“提灌站”(该站扬程高度30多米,为潢川之最)。大家统一睡大铺、吃“大锅饭”,往往一干就是十几天。此外,我在县委办公室工作的六年多时间里,先后跟随戴效先书记下乡蹲点的地方有:付店公社五里大队、来龙公社八里大队、张湾大队(现都已划归踅孜),新里集(现叫魏岗)公社的毛围子大队,伞陂寺公社的陈集大队。下乡驻队时,都是自带行李,和农民“三同”(同吃、同住、同劳动),每期大约三四个月。我们被安排在贫下中农家里吃“派饭”(一天一户的轮流)。一天三顿饭,需按规定交付四角钱、一斤二两河南流通粮票。1975年初夏,在刚割完麦子正栽秧之际,当时我跟戴书记住在淮河边上的来龙公社张湾大队瓦壶营生产队。地委通知戴书记到信阳开会,可当时因下大暴雨,县委小车只能开到来龙公社所在地。于是,我跟戴书记早晨从瓦壶营出发,冒着倾盆大雨,赤着双脚,踏着泥泞的土路,走了近二十里。当天的雨特别大,刚栽上秧的田里水直往外漫。我们怕把新秧苗淹坏了、冲走了,一路走、一路扒“田缺子”放水。那时,农村条件差,很艰苦。在新里集公社毛围子大队汤寨生产队驻队时,戴书记、赵政良(时任公社书记)和我三人,住在一间低矮的土坯墙、稻草顶的以前用作养牛的十多平方米房子的土坯床上。我和戴书记睡一头,与赵书记共用同一条被子“通腿”。“三个大男人,同睡一土床。点着煤油灯,夜话共短长。”这样的促膝夜谈,现在回想起来,心中依然别有滋味。

记忆中的故乡

谁不说俺家乡好,青少年时期的记忆是相伴终生的。故乡潢川,县城位于豫东南的中心位置,在上世纪五十年代之前的数百年里,一直是这一区域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被誉为“小汉口”“小苏州”,和中国著名的历史文化名城湖南凤凰县、四川阆中县、贵州镇远县极为相似,都是一条河穿城而过,河两岸有着万家灯火,颇有几分“东南自古繁华,参差十万人家”之况味。小潢河由大别山的涓涓细流汇聚成满池清波,四季流淌。河中鱼鹰捕鱼者随处可见,河两边姑嫂捣衣声不绝于耳,镇潢桥头的铁水牛仰天端坐,往来于几百年老桥上的人们欢声笑语,熙熙攘攘……而故乡潢川的乡野则塘湖堰坝星罗棋布,水中动植物种类繁多,除少数特大干旱年份外,一年四季碧波荡漾,鱼虾成群,是名副其实的“鱼米之乡”,那种原生态的、纯天然的、质朴的美感美景,是很难让人忘怀的……(内容有删节)

[作者简介:黄振国,男,1952年出生,潢川县奚店村人。曾担任信阳市委副秘书长,市直机关工委书记,市政协常委、学习文史委主任等职。现系退休干部,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信阳市作家协会、诗歌协会名誉主席,《香港商报》特约记者。]

哲人有言:“年龄越大越怀旧,离家越远越思乡。”年届六十有五、现寓居京城的我,离自己的青春时光渐行渐远,距故乡潢川也有千里之遥。近来做梦,梦中的人和事也大都是自己青少年时期的(三十岁以后的很难再进入梦乡了),特别是1972年6月至1978年5月我在潢川县委办公室工作的六年(后被调至信阳地委办公室)间的人和事,时常是不期而至,可谓“铁马冰河入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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