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百花园 PDF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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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人的情怀


石言

日前,就《光山净居寺与天台宗研究》一书再版的几个具体问题,我前往武汉大学哲学学院请教和磋商。事毕,我又前去校园内南山区的教师住宅楼拜望了已91岁高龄的唐明邦教授。自从2000年5月召开的“光山净居寺与天台宗学术研讨会”有幸同唐教授结识至今,彼此之间的接触有数次之多,但此次拜望却前所未有地在心灵上打下深刻的烙印,甚至无异于一次精神的洗礼和升华。

唐教授是蜚声国内外的著名哲学家。他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入北京大学哲学系学习,聆听过哲学巨人冯友兰、张岱年、任继愈等导师的教诲。1958年入武汉大学哲学系,从此便耕耘于珞珈山,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著书立说,布道遍南北。他主讲《中国哲学名著选读》《中国哲学史》《中国辩证法思想史》,为研究生和日本、韩国高级进修生讲《易学源流举要》《隋唐道教》等课程,并多次应邀赴香港讲学。1989年他主持筹建中国周易研究会,并担任首届会长。退休后,他仍在多所大学任兼职教授,并在中国哲学史学会、中国周易学会、东方国际易学研究院及多省市周易研究会和相关易学杂志担任理事、顾问、学术委员等职。作为共产党员,他多次被评为优秀党员、先进工作者,先后荣获湖北省、武汉市和武大科技成果优秀奖。其事迹刊载于《世界名人录》《东方之子》《共和国专家成就博览》《华夏英杰》《中国当代杰出共产党人》等辞书。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卓尔不群的哲人,如果不是听他在武大讲台上引经据典、口若悬河地讲课,如果不是在书房里亲眼见到他那一卷卷用毕生心血凝成的学术专著,你简直无法将他同著作等身的著名学者身份联系在一起。因为他接人待物是那样的家常、亲和、谦逊,你同他相处不会有任何距离感。而“布衣、粗茶、淡饭”这6个字则真实客观地反映和浓缩了日常生活中的唐教授。我无法也无须用细碎的词句来回忆和描述每次同他接触时的所见所闻,我只想就他的住所,即他的房子来见证一斑,看看这位知名学者平日是如何自在生活的。

也许,人们会以为,像唐教授这样的名人,其住宅应是豪华、宽绰的花园式建筑。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在武大校园内的南山区,有一排排建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的五六层高的教师住宅楼。墙头上的楼栋号因日晒雨淋已字迹不清,墙体上的干粘石因年久而成块成块地脱落,墙体的颜色早已黯然消退成暗褐色,上面残留着一道道不规则的雨渍。楼梯的台阶不是被磨得钢筋裸露,就是被踩踏成凹状,但都还显示出发亮的光泽。这一切,都无言地告诉人们,这些建筑有年头了。它们地处东湖畔的珞珈山下,得水润山青而绿树成荫,在浓密树荫中散发出阵阵的沁香,使人们一走进这被绿树掩映和沁香扑鼻的栋栋矮旧小楼,就会心生敬意地意识到这里就是武大教师住宅区。唐教授就住在其中一栋的三楼上。

我不是第一次到唐教授家,也不是第一次才感觉其住宅的窄小,但不知是什么原因,似乎只有此次的感悟最为深刻,因而观察得也更加仔细。这是一套面积仅仅60多平方米的两室一厅的单元房。然而“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在这里,“小”和“少”都不重要,而“雅”和“香”则是迷人的、恰到好处的。

唐明邦教授是如何让他的浅房窄屋雅起来的呢?让我们一起“侧身”进屋来欣赏这处雅室:进门是一间约有10平方大小的会客厅,一张茶几、几张椅子便使空间不空。如果是几位客人同时造访,自然就可以称得上是名副其实的高朋满座了。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幅略显陈旧的单屏山水画,画屏两侧是唐教授亲笔自题的一副对联,联曰:“旧友常来容膝地,子孙莫负等身书”。坐在如此的斗室,品味着这发人深省、意味深长的对联,想必你自然就明白了在容膝之地住了半个多世纪的唐教授,他的豁达为什么是那样的自然而不做作,他的追求为什么是那样的崇高感人,他对子孙的期望为什么是那样令人起敬和沉思。

欣赏完主人的客厅,我们再来观赏唐明邦教授的两室。所谓两室,其实就是两间不足20平方米的房间。靠东头的一间是唐老的卧室,也是他的书房。门头上有他亲笔写的门额:“云鹤书房”。云鹤,为唐教授的号,顾名思义,我猜想就是白云黄鹤之意。因为,汉阳有名扬天下的黄鹤楼。所以,其高雅、脱俗、非凡、圣洁尽在“云鹤”二字之中了。书,是这间房间最显眼,恐怕也是最值钱的东西。书架上、床头沿摆满了书,靠窗处有一张书桌。这种单调似乎更能勾起人们的遐想:如果没有书的陪伴,恐怕唐教授是难以入睡的。就是在这样一间单调简朴的书房里,一本本哲学著作和在国内外学术刊物上发表的约200万字的200多篇学术论文神奇般在这里写就,不能不让人对这间再普通不过的窄小房间产生一种仰慕和神圣之感,不由得让你不再次细嚼并体味“室雅何须大”诗句的佳境寓意。据说,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始,武大新建的教师住宅楼无论是功能和面积都比老楼有了很大的改进。校方也多次劝一批老教授搬到新的住宅,但都以“住惯了”为由而婉拒。我甚至窃想,莫非是只有这里才会使唐教授的灵感涌发不竭,而一旦搬到新处就才尽思枯了么?难道唯有这狭窄而简朴的旧舍,才是他思想翱翔、笔耕不辍的灵悟之地吗?

答案也许就在唐教授与我的寒暄之中。进得门里互致问候之后,我还是不经意地说了句:“唐教授,您的房子宽一点就好了。”老人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然后答道:“房子新旧大小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安顿好心。心静了,就不嫌房子旧和小了。”他的语气尽管是那样的诙谐、平和,却给人一种电闪雷鸣般地震撼!这是哲言,他把房子的大与小、新与旧,物质与人的欲望和追求之间的关系表述得既泾渭分明,又圆融无碍。这是禅语,没有足够的思想修养,你根本进入不了这充满禅意的境界。这更是一个共产党员、高级知识分子的可贵品格:在物质生活上清心寡欲,在思想上追求无我,在工作和学术上追求极致,把毕生精力和智慧放在培育祖国的优秀人才上,放在党、国家和人民的根本利益上!这就是他半个多世纪一直坚守在浅房窄屋而惬意自乐的根本原因。同时,我想这也是他年过九旬,却思维敏捷耳聪目慧的奥秘吧。

2000年5月,唐教授在参加“光山净居寺与天台宗学术研讨会”期间,以76岁的身板健步登上了大苏山巅,并留下了“东坡吊古雅诗在,紫云千载绕梵天”的美好诗句。在此后的岁月里,他总是时刻关注着大苏山净居寺的开发,多次泼墨题词撰文,壮色大苏山文化。15年过去了,这位年过九旬的老人依然对大苏山净居寺投入深情的关注。在我简要向他介绍近年来净居寺的发展情况后,他语重心长地说:“一个有深远文化影响力的佛教景区,发展会有一个过程,首要的是不能操之过急。因缘和合,方能水到渠成。目前,一要继续抓住宣传推荐不放松,这是开发的前提。二要有好的规划,有了科学合理的规划,坚持有多少钱办多少事,力争一年一个样。历史上许多有名气的大寺院,也不都是三年两载就建好的。三要注意不宜从旅游角度考虑过多 ,那样势必滑入商业化轨道。给地方和后代留下一个经典的文化遗迹比旅游重要,也是有长久生命力的,反而人气往往会更旺。因为一个国家既要有热火朝天的建设热土,也要有给人们提供安放灵魂和表达信仰的净土。一些宗教景区过度旅游化,看似人多热闹,但其宗教本质和人文精神却已经死了,辉煌的寺院建筑只不过是一个躯壳而已。”这就是我们的唐明邦教授!

在唐教授的浅房窄屋之中亲耳聆听这如金的教诲,我顿时感到,他的住宅不仅不窄小,而且简直就是哲人的宽敞明亮的思想殿堂,从殿堂里放射出来的思想之光将伴随着永恒而昭示后人。

(2015年6月1日—4日草于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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