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红鲤

春分,第三侯。梨花开落。

院子西北方向的后山坡上有一棵梨树,看着年头还不短,在一片杂树中格外显眼。它早早开出了白色的花,显得光芒四射。马小姐早在十天前上山追吉祥和如意的时候就折了一大把,放在茶室门口西侧梧桐树下的破罐子里,竟也如期开了花,还长了叶。

前几日,一场连绵的春雨,一阵阵乍暖还寒的春风,将这些白色的花瓣尽数打落,随着风,散在院子的各个地方。第一天在草坪上发现它们的时候,我以为是厨房师傅们杀鱼时倒在草地上的鱼鳞,一片片在阳光下闪耀着,直到走近低头才发现,哦,是花瓣。花瓣也漂在换了新水的鱼池里,红色锦鲤以为是我们投放的食物,一次次地浮上来将花瓣吸进肚子,然后又一次次地吐出来,带着嘴里吐出的泡泡,泡泡又翻滚着花瓣,好像这些鱼儿在洗着花瓣澡。

梨花的,梅子花的,远处桃花的,都落了,化作春泥,温暖大地。这好像是一场春祭,在这之后,万物萌发的春,才真正地拉开序幕。仔细想想,这何尝不是大自然在遵循的仪式?这何尝不是大自然在教给我们敬畏?君子之心,应长存敬畏。而所谓敬畏,并非迷信,是人对自然规律和社会规律,也是人对人相互之间的和谐应该有的一种尊重和畏惧心理。而敬畏最大的作用就是约束自身的言行举止,并且时常自省,从而获得内心的满足。幸福,便来源于此。

所以,如何获得内心的满足就成了最大的问题。于我来说,或者说于大多数茶人来说,茶,是其中最简单的方式。

我有一间茶室,在燕子湖东边,窗边离水边也就四五米的距离。大多数时候我都是背靠着湖水坐在茶桌前,烧水、等水开、温壶、烫盏、置茶、洗茶、再注水,出汤到那个透明度很高的玻璃公杯,分茶入品杯、唇品、舌品、喉品、入肚、嗅杯底香,放杯回桌上,等生津回甘。这是泡一壶茶的基本程序,看似繁琐,但已成自然。无论一人独饮,还是众人同品,又或者是我和赵四每天都会有的对饮,这些步骤,都是缺一不可的形式。是的,形式,确实就是形式,但我们也正是通过这种形式在找回一种仪式感,一种生活中越来越少的仪式感。我认为这种仪式感传达的就是一种上文中说到的尊重,我对茶对自然的尊重。正是因为有了这种尊重,才会有喝到好茶时内心的满足,或者是喝茶时偶然遇到某个人能多聊几句的愉悦。

知足、舍得、放下、随缘、自在、欢喜,像我给六个房间取的名字,无论哪一个,都是内心才能获得的东西,也是我们内心都在寻找的东西。这些东西看似虚无,但实则有相。你只需将这些抓不住的感觉具体到某件事情上,比如一场出行,一次酩酊大醉,一场轰轰烈烈的表白,或者,三天不用起床的酣然大睡……做到就知足,丢了要舍得,被拒绝要放下,放下后请随缘,其实一个人也可以很自在,自在——便欢喜。

比如,你喜欢花,看到花开就欢笑。而我爱茶,喝茶就喜悦。

阳春三月,你在等花开。清明在即,我在等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