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兴庭

几年前还是项目经理时应酬比较多,偶尔饭后陪朋友去歌厅唱歌,趁着酒兴我必唱的曲目是崔京浩的《父亲》,尽管曲调跑得老远可感情投入绝对到位,别人感动没不知道,首先把自己感动了。“那是我小时候常坐在父亲肩头,父亲是儿那登天的梯,父亲是那拉车的牛……”歌词的意境如实唱出了我们这些20世纪六七十年代出生的农村孩子的心声。

我的父亲退休前是一名中小学教师,虽说任了二十多年校长,可退休前一直没离开过讲台。今年春节接父母到我家过春节,我发现父亲仿佛一夜之间从壮年到了暮年。寒来暑往斗转星移,不觉父亲已过古稀之年,切实成了一个思维和行动都很迟缓的需要人照顾的耄耋老人了。

春节时,我问他还需要啥不?我母亲说你爸想要个新袄子,我说这没问题。他看看我说你穿的羽绒服就挺好的。我给我太太说就买我这一样的,不然的话,买比现在这价格贵的羽绒服他也觉得没我这好。结果他当然很高兴。

父亲的胡子长得快,春节理发店放假刮不成。我说你用我的剃须刀,他说在老三家试了刮不动的,必须去理发店刮。我说你试试我的吧,他一试可以,有些惊异地说你的咋能刮动了呢,目中露出眼羡。我笑笑,心想这一千多块的能和老三那几十块的一样吗。我送他一个和我一样的剃须刀,父亲满脸皱纹笑开了花。

记得我参加工作第一年的春节,工厂效益好,所以,我上班不到一个月,就拿了一百元年终奖金。我拿回家交给母亲,父亲很高兴,说你一开始上班比我工作二十年拿的教师工资还高,要好好干。工厂效益好也抓得紧,春节只放除夕一天假,初一那天我要七点前赶到工厂上早班。除夕晚上和父亲聊会天他就让我早些休息。他自己一宿没睡,到了五点叫我起床,让我吃完饺子,送我到村口。于是,天不亮我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去往十公里外的工厂上班。

父亲一生历经坎坷,幼年丧母,上小学时是一边放牛一边读书。那时的小学也是六年制,当父亲读到四年级时,已经和六年级的同学一样的身高和年龄了,原因是他要给家里放牛入学晚。六年级的同学去考初中他也跟着去考,本是闹着玩的,可他真考上了。初中毕业要考高中时家里没钱供他,他只好选择考师范学校。师范毕业后父亲教了两年书,因为“文革”,又回家务农,那时的父亲正值青春岁月,身强力壮,种田也是一把好手。务农几年后县里又通知他返校教书,他迟疑了,和乡亲商量,多数人建议他回校教书,于是他又回到了讲台。

父亲乐观开朗、为人随和,讲课诙谐幽默,对历史有较深入的研究,他的学生都喜欢他的课。现在偶尔碰上他的一些学生,他们还赞父亲的课上得好,对父亲的身体健康都十分关心。

父亲一生几乎与烟相伴,现在老了身体不好医生让戒烟,他说他都抽了五十多年了,不戒,我说你年轻时在家种地的时候也抽烟吗?他说抽,我说哪来的钱呢?那时候饭都吃不饱,他有些小自豪地说,我会扎笤帚,卖了就有点儿小钱。我说大夫说不能抽,你想多活几年就戒了吧,他说戒不了,我可以少抽,两天一包可以吧。

老年人常有的病父亲一样不缺地都患上了,典型的“三高”病人,并有轻微脑梗阻。去年“十一”假期,我带他去省中医院住院,开始时他很积极乐意,可看到每天上千元的医疗费用时,他住了一周不愿意住了。我说我现在不差你看病的钱呢,再说还可以报销一部分的,你就艰苦点坚持一个疗程吧,你还有长寿的任务呢,他才勉强同意。

人老了确实是爱回忆过去,我一个朋友去医院看他,他和朋友聊天,他说他没当过副校长,从教导主任直接当校长,当校长时37岁,月工资37元。我的孩子在旁边质疑:月工资37元咋能养活一家八口人的?可那时的岁月就是那样度过的,难以想象父亲当年是如何以日拱一卒的坚持和忍耐艰难地抚养教育我们兄弟姐妹五人成人的。

春秋天我也偶尔抽空亲自开车带父母在省内旅游逛逛,去太远的地方他们身体不允许。其实我想尽可能让他们晚年过得幸福些,不要留下子欲孝而亲不在的遗憾。

每次去看父亲时,他总用爱怜的目光看我。走时,他都要送我下楼,尽管他行动不太方便。每次等我车调头走时,我从后视镜里还看到他在默默目送我渐行渐远,我心里理解他的依依不舍,他心里想他是见我一次少一次了。我努力让父亲在有生之年能更多地感受到子女的孝敬和温暖,真正安度晚年。每每看到父亲幸福的笑容都觉得自己忙累付出是值得的,并因此心生温暖,敦促我在人生的旅途上不用扬鞭自奋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