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红

“刮瓢刮锅,割麦插禾”。伴着布谷鸟的叫声,小麦由青转黄,尽管布谷鸟的叫声几十年来依然没变,但偶尔回乡听起来倍感亲切!

现在的人种田省事儿,旋耕机深翻,撒上麦种再喷一遍化学除草剂就不用管了,旱了浇一遍水,多数时间让麦苗自由生长。麦收更加方便,收割机一响,只等着张开麻袋装麦子就行了,趁天晴晒晒就出售,根本不必担心存粮占地方或者老鼠偷吃。想着在城市水泥森林里长大的女儿没有经历过农事儿,分不清小麦、水稻,就揪下两珠麦穗儿带回去,顺便给她讲讲“粒粒皆辛苦”的缘由和我当年随着季节变换做的家务活。

我们豫南是鱼米之乡,一年麦、稻两熟,每年中秋节后收罢稻子就开始犁田种麦。过去没有机器,使用耕牛犁田又累又慢,种麦后半个月里,我们几家合伙养的一头水牛白天不得闲,晚上就得加食料,常常是用稻草包黄豆裹成草把子塞到牛嘴里。为了让牛吃饱多出力,大人总是喂牛到半夜才睡。随着年岁增长,我也能帮大人喂牛,毫不惧怕水牛的有力双角,倒是奇怪凸凹不平、长满毛刺的牛嘴真大,能把矿泉水瓶子那么大的草把子顺顺当当地吞下去。我机械地重复同样的动作觉得乏味无聊,就看着水牛的平和、澄澈的大眼睛,它不喜不怒,信任地吞下主人准备的草料,不知道水牛在反刍的时候会不会像我一样在琢磨呢!经过犁、耙田地撒种后,还得费半天功夫把大坷垃打碎,好让麦苗顺利出土。

麦种撒下去还得防着家禽、雀鸟偷吃,于是就在挨着村庄的麦田周围堆上篱笆,再扎几个稻草人,终于可以歇歇啦。待到来年开春麦苗分蘖拔高的时候,野草也开始疯长,农民又忙着锄草,尽可能地把那些与麦苗争肥夺水的杂草消灭光。小麦灌浆后我们把“劳动秧”连藤带根地薅起来,摘下豆荚煮熟当零食吃,藤叶喂猪,一举两得。但大人怕踩坏麦子禁止小孩下田,我们只能在田边上扯几棵。那一段时间常常听见“刮瓢刮锅”的鸟叫,不知其意,母亲说青黄不接吃食不够了,我深以为然。那叫声有些书上说是“布谷布谷”,却没有“刮瓢刮锅”来得形象!

那时的麦田很少打农药,吸引了以昆虫、草籽为食的青蛙、鹌鹑等野生动物在麦田里安家、繁衍下一代。那时跟着父母割麦,最常见的是绿皮肤的小青蛙蹦跳而过,偶尔也能在麦田中间遇到一窝嗷嗷待哺的小鸟。听起来割麦是一件趣事儿,但是不亲身经历过怎能体会到其中的辛苦呢!

俗话说“麦黄火来烧”。割麦要起早,趁露水湿润麦穗赶紧割,否则太阳暴晒后麦粒容易破壳崩落。每年的麦收季节,太阳特别威猛,天地间如蒸笼一般,父母就顶着火爆的阳光、挥汗如雨,在田里劳作,收割一束又一束的金黄麦子;尽管穿着长衫长裤,但是麦芒、麦秸无孔不入,刺得手脸一片红疹,泡着汗水又痒又疼,但是不能停歇。因为成熟的麦穗一旦遇上连阴雨就会发霉、出芽,造成减产;如果用其面粉做馒头,那是又粘又难吃。在收麦的那段时间,老人孩子们都下田帮忙劳作、还拾麦穗,力争颗粒归仓。我们上小学、初中时,因为农村民办教师多,每逢收麦割稻都放农忙假,真正是做到了学习劳动两不误。老师常常把准备期末考试比喻成农民收获庄稼,真是很形象。

日子飞快流逝,童年早已抛在身后。要知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真实含义,只有经过备耕、播种、管理、收获,尤其收麦的现场、麦田里拾穗、以及在刺眼的阳光下感受麦田里的滚滚热浪,才能真切体会到农忙时的辛苦。我常常要求女儿珍惜粮食,但愿她能够理解个中滋味、劳动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