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乐乐

人在天涯,他乡已然是故乡。

唯一不变的乡恋就是茶,家乡的毛尖。

每年春夏秋三季,我都会收到母亲从老家信阳寄来的毛尖,一个个小芽叶在杯中渐次松软、舒展、绽放……茶气袅袅上升,茶香随之四溢,馥郁袭人,这天赐的大自然珍贵气息,芬芳、醇厚、雅正、清幽,让人的心也变软了。

茶自故乡来,看着杯中舒展的茶叶,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老家后山上的那片青翠,那一畦一畦的新绿夺人眼目,令人心醉,那是父母的茶园。

那本是一片荒山,荆棘密布,杂草丛生,“靠茶吃茶”的父母决定开垦这片荒凉之地,增加点额外收入。三四个月的披星戴月,辛勤劳作后,十余亩荒山野岭露出喜人的点点新绿,父母沧桑黝黑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茶叶是家里的主要收入,父母几乎将全部的精力和情感都倾注在了这片茶园上。

采茶、晾青、杀青、烘干……每一道工序都是纯手工制作,每一个步骤都亲力亲为,父母在山前屋后、灶台上下奔波忙碌着,最紧张的那一段时间,一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甚是辛苦。

我关于童年的记忆,几乎都是和茶园相关的,或者说,我的童年是融合在这片茶园里。

再后来,茶园成了母亲的茶园,父亲积劳成疾,40多岁就去世了,母亲大病一场,擦干眼泪,背起了两个人的辛劳,独自操持着这十余亩茶园。

从采茶、炒茶,再到卖茶,母亲奔走着、忙碌着,就像上满发条、从不停歇的“钟”,好在我和弟弟渐渐长大,帮她承担了力所能及的劳作。

灶膛里红红的火舌,茶叶在高温下散发的阵阵热气,母亲红肿的手掌,熏得黑红的脸,额头沁出的汗珠……多年以后,我仍能清晰地记得母亲炒茶的样子。母亲的茶园,是我和弟弟少年时代最刻骨铭心的回忆。

后来,我和弟弟先后考上了大学,走出了茶乡,母亲年龄也大了,精力大不如从前。在我们商量之下,她无奈放弃了山顶的一块茶园,再后来,两块、三块……

最后,母亲的茶园定格成了三亩,这是她坚守的底线。我们一再央求母亲卖掉所有的茶园,到城里安享晚年,可母亲执意不肯,她说茶乡才是她的根,在这里,她觉得舒服,觉得踏实,在这里,有父亲陪着她,不孤单。

60多岁的母亲还在精心侍弄着她的三亩茶园,乐此不疲,除了卖茶换点零用钱外,剩下的茶叶几乎都寄给了远方的我们,一年三季,从不缺失。

近些年,母亲的茶显然没有过去好了,颜色暗淡,形状也显粗大,香气、味道也不如从前,但我和弟弟依然视若珍宝,天天捧着它,饮着它,我们知道,这每一叶都有母亲辛劳的汗水,都蕴藏着母亲深深的爱。

喝着母亲的茶,就仿佛回到了故乡,回到了童年,回到了少年,回到了父母身边,回到了我们最初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