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郭靖 黄慧

一片浩瀚湖水,四处茶岛青峦,高耸绵延的大坝与一望无际的湖水相映成辉,处处洋溢着蓬勃的生机与活力。来过南湾水库的人,或陶醉于碧波荡漾,或惊叹于巍峨堤坝。

但或许,你并不知道,60年前,这里还是一片水洼遍地、荒草丛生的河槽。

“看,这是南湾水库建设开工前的坝址原貌。”在南湾水库管理局办公室,当年的水库建设者翻开《南湾水库志》,指着其中的一张黑白照片向记者介绍道。从照片上看,坝址位于河床与山峦之间,空旷河床上分散着大小不均的水洼和一丛丛杂草。这情景与今日湖光山色的南湾水库有着天壤之别。

时光流逝,山河变迁。然而岁月带不走刻骨铭心的记忆,一张张老照片更见证了当年水库建设大军超乎常规的努力与拼搏——战严寒、冒酷暑、肩挑手推、拦河筑坝……很难说清楚这段夹杂着冰火与泥泞、纠结着体力与心力的水库大坝建设之路有多艰难,但谁都清楚在这条路上必须付出超乎常规的拼搏。

那是老一辈的辛苦付出,更是后人不该忘记的过往。这其间,只有身在其中的人们最有感触。

“吃苦在前”修水库

60年间,当年南湾水库的建设者们大多已是年过八旬的老人。水库建成后,很多人奔赴四方未曾再相见。

今年6月的一天,南湾水库管理局会议室里很热闹,原来阔别已久的“治淮老战友们”在此相聚。两位87岁的老人雷鹏、周常模显得格外激动。这两人当年同样来自罗山县,修南湾水库期间还同属一个民工总队,今天却是一别60年后的再相遇,谈起那段艰苦岁月,两人的脸上焕发着青春的光彩,一幕幕如在眼前。

“我一来就是打前站的,当时南湾水库工程还未正式动工。”雷鹏这样打开了60年前的记忆。

1950年,淮河流域发大水,次年5月便计划兴建南湾水库,勘探、测量、设计和施工组织等工作随之全面展开。正是这一年,雷鹏从罗山来到南湾水库坝址所在地,负责物资调度、财会等工作。

刚到工地最先考虑的是住宿问题。坝址距信阳市中心约8.5公里,一边是贤山,一边是蜈蚣岭,中间是浉河干流河床。放眼望去,正如老照片里的一样,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山峦和水洼遍地的丘陵。

雷鹏和工友们住的工棚就搭建在附近的山脚丘陵中。因地形不同,有的十几间连成一排,有的地方仅有三四间,在山间绵延数里。这些工棚靠竹竿作为支架和顶棚骨架,上面盖上箔,再铺上稻草、麦草,大棚两侧是用泥巴做成的箔泥墙,拿刀剪开一块便成了窗户。工棚内部也很简陋,两边是大通铺,中间是走廊。

由于靠近河床,工棚地面潮湿,没雨时,床上还能将就;要是下起雨来,床上又是水又是泥。尤其一到冬天,有的房子建在冰上,一旦烤火冰融化了,床都会歪倒。尽管如此,来到南湾的人都安心住了下来。

“一个棚要挤十几个人,领导们也都不搞特殊,与大家同吃同住。”周常模接过话茬说,“那时苦,咱都不觉得苦,当时没有一个人讲条件、提要求,反而涌现出了一大批模范先进人物。”

说到这,雷鹏忆起劳模明亭的故事。建水库土坝时,明亭是水库修配加工厂的一名锻工,每天与加热炉相伴、与铁块打交道,由于缺乏机械设备,全靠人力拖上拖下,劳动强度非常大。但在这样艰苦的岗位上,他没有抱怨反而在生活上更加节俭。

“工地上,他总是挑烂菜买、吃最差的,一开始大家还不理解,后来才明白他是要把好东西留给别人。”雷鹏感慨地说,这位昔日战友总是事事吃苦在前,担子专拣重的挑,把享受让给别人。

1955年,水库竣工后,明亭被授予“甲等劳动模范”称号,荣获了省级表彰。“工地上,与明亭一样的人还有很多。”在老人们的眼中,那时人人以“吃苦在前,享福在后”为荣,啥事都要争着做。

血肉之躯“战泥石”

1954年9月,南湾水库主体工程竣工后的第二年,在开封市博物馆内,河南省治淮总指挥部和省博物馆联合举办了治淮展览。

在第三陈列室的正中,陈列着一组的电动模型图是正在紧张施工的南湾水库。人们从中看到了千千万万治淮民工,工地像火车站,满载土料的斗车,沿着无数条铁道向大坝飞驰。在另一组隧道英雄的图片旁,风钻工人在自己写的决心书前宣誓:克服一切困难,保证工程质量,争取提前完成任务!

凭着这样的决心,在当时没有先进设备的条件下,人们用扁担、筐子运载着黏土、砂石,全凭人力和简单的工具就完成了如此巨大的工程。毫不夸张地说,每个建设者身上都有一种无私奉献的精神。

“当时修南湾大坝依靠的就是‘人海战术’,全靠两只手和一双‘铁脚板’,施工采取三班倒工作制,昼夜不停工!”时任大坝质量技术员的王永福老人回忆说,站在高坡上向工地望去,建设的场面蔚为壮观:近10万人云集在一起,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劳动大军。起起落落的铁铲,来来回回穿梭的“轱辘马”,一列列向两岸冲锋的挑土队、扛石队,构成了一幅波澜壮阔的画面。

人群最密集的活儿是往坝顶运送土石,由于两旁都是沙子,挑运土石的民工只能走在木板上。“每天来回的次数都数不清,肩膀上磨出血泡是常有的事。”王永福说,施工现场每平方米多达10余人,大家基本是前胸贴后背,稍微不慎,擦伤背部,重则砸伤手脚。

这样的建设场面让人动容。治淮期间,时任中央水利部部长的傅作义,经常出现在各大治淮工地上,仅南湾他就来了两次,看到治淮工地上的建设场景后,他在文章中写下:

“我所看见的一切,真是满眼都是力量,满眼都是希望。我看见几十万名农民集中在一起工作,秩序井然,有条不紊;我看见几万把锹,几百架夯,在一个号令下,一齐操作……我看见凭劳动人民的双手,平地修起蜿蜒千百公里的长堤和巨大雄伟的建筑,对着淮河的水流,傲然欢笑……这景象给我最大的感动,使我深刻体会到毛主席所领导的革命的意义。”

的确,革命的激情,心中的理想,引领着上世纪50年代人们的生活,他们工作艰辛却没有牢骚,生活清苦却没有抱怨,遇到困难也不气馁。

不畏艰难“筑铁壁”

在浉河干流建南湾水库,是要将汛期的洪水拦截在山谷中,如果大坝质量不好,就会有无穷隐患,甚至将水利变“水害”。

依据设计,建库设计水库枢纽工程由土坝、输水道、主溢洪道及水电站等部分组成。土坝工程,是建库的关键,直接关系到南湾水库能否拦腰截断浉河,防治洪水。因此,水库工程一开工,土坝建设就成为其中一场艰巨的战役。

在这场战役中,土坝基槽开挖战在冬季打响。当时,气温在零摄氏度左右,民工们轮流跳到水中清理淤泥与砂石,大家上身穿着棉袄,下身全部浸泡在冰水里,一边挖淤泥,一边从深水坑中往上运沙土,泥浆没过膝盖。然而,在这些建设者眼中,困难越多干劲越大,人人干得热火朝天。

除此之外,更艰巨的任务是要高标准修筑黏土心墙沙壳坝。

“这种类型的坝,中间要用黏土压实,两边是沙子、片石,对黏土等材料的要求极高,施工起来并不容易。”据当年负责取土区管理的陆安国回忆说,“南湾大坝的黏土,比粮食都贵。”

这种比较毫不夸张,因为当时对填坝黏土的要求极为严格。首先要把表层土去掉,将土中的草根、树叶等捡拾干净;其次,坝面土层的含水量必须符合标准,太干会有裂缝,太湿就成糨子了,必须把土弄碎,铺到太阳下晒,等待含水量符合要求时,再将土堆起来,周围挖排水沟,上面盖帆布棚,当时称为“土牛”;最后,在建坝时,黏土要铺到一定厚度后,反复碾压,直到达到技术要求。

南湾水库的大坝,就是按照各种严格的技术指标,扎扎实实筑起来的。

1955年7月,淮委依据水文研究及流域总体规划,核定南湾水库按百年一遇洪水设计、万年一遇洪水校核。经过1978年、2004年的两次除险加固后,南湾水库按千年一遇洪水设计、万年一遇洪水校核,通过了水利部水规总院的评审。

“南湾大坝的质量最好!”说起工程质量,南湾水库工程管理局原总工邓记德仍信心满满。

邓老是广东人,1962年毕业于武汉大学。毕业后,他自愿报名来到南湾,至今已经与这座水库相伴了50多年。由于长期维护大坝,曾做过剖面勘查,邓老对大坝情况十分了解:“挖开后,黏土心墙比年糕还要好!这座大坝建得非常好,看看这样的黏土,就知道当年的施工多么认真,多么用心。”

一甲子岁月过去了,当年的建设者付出的血汗,已然成为千年大计的“水库生命线”。现在想来,正是有这样一群不畏艰难、勇于拼搏的建设者,用血肉之躯铸就了淮河岸边这颗璀璨的“淮上明珠”——南湾水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