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亚才

常此以往的快捷生活方式,就给写作者带来了伤害,甚至是致命伤。虽然文学只能写印象和记忆,不能生搬硬套经历,但一个写作者对现场的话语权是万万不能丢弃的,是不可或缺的。否则,“过程”将无法呈现。因此,写作者一定要有自己思考的立足之地,退一万步讲,至少要有一种姿态。

十年前在北京,一个朋友把我领到了延庆,在一个山窝子里,我见到了被朋友称为富婆的人。她卓越简雅,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那种,这哪是富婆呢?回来的路上,我说她是上品女人,朋友很欣慰。这个女人做生意发了财,钱多得无聊,没有像别人那样炒房子,而是悄然来到延庆山里,买了100亩土地30年的经营权,种起了玉米,雇了四个人,养了四只狼狗,点种、锄草、间苗、施肥、掰棒、收贮、碎秸一系列生产环节,女人全程参与,只是不参与销售。

我问她:“到延庆干啥?”

她说:“种玉米。”

我问:“种玉米干啥?”

她说:“种玉米喂狗。”

我问:“喂狗干啥?”

她说:“喂狗看玉米。”

当时,我和朋友都笑了,那女人也笑了。

就写作者而言,经历或者过程具有毋庸置疑的意义与价值,但仅有经历或者过程是不够的,能不能将自己的经历抑或别人的经历变成写作者个人的体验,才是最为珍贵的。解决了这一问题,就解决了写作者的瓶颈问题。譬如看山,起初在所有人眼里,看山是山,这是对的,因为它是物质的,是客观存在的。接下来,芸芸众生中就有一部分人看山不是山,这就上了一个层次,因为这是思考的结果,充满了个性体验。再接下来,一旦在此基础上看山还是山,那就达到了一种境界。需要强调的是,我所说的个人体验,是具个性特征而非一人之私的,是对某种观念、某种意义以及对人物或事件的某种诠释,最终所指向的是某种人人皆认同的人生体验,即人生价值和人的行为价值。

一晃5年过去了。5年前那个秋天的上午,在男女老少皆青春的掌声中,信阳市散文学会成立了,在这个成立会上,主明兄提出了每年结集一本散文年选的主张。当时,我未完全应允下来,因为心里没谱,更没底,但还是在大伙滚烫的目光中答应先试试。末了,又补充了一句:照着五年努力。

于是,便有了接踵而至的文学行为。

《2010年度信阳散文》从220篇散文中挑选了50位作者的105篇散文,共22万字。我在序文《正在滋滋生长的响动》中记道:当2010年入冬后的第一场雪,以优美的舞姿飘落于这片干渴已久的土地时,信阳市第一本散文年选已编纂就绪。 窗外,雪依然无声地下着,竟积起厚厚的一层,白了城市,白了村庄,白了田野,满世界安静了许多,在这难得的安静中,我分明又听到了雪下的万物正滋滋生长的响动……

《2011年度信阳散文》从近300篇散文中挑选了80位作者的80篇散文,共25万字。针对年选的编纂,大家畅所欲言,我也讲了自己的看法,譬如散文的严肃问题、散文的文本问题、散文的包容问题、散文的地域性问题。我在序文《伸进时光的缝隙》中记道:小雪之夜,我于安静甚或乡村般的静谧中阅读着散文,一篇又一篇,从容不迫地读,一本又一本,严肃认真地读。读着,读着,我的感觉如同一把镐头,渐渐地伸进时光的缝隙,在深入中,碰到了时光的风景。于是,欣慰之水便漫溢过来,并伴有惊喜之浪追逐相奔……

《2012年度信阳散文》从270多篇散文中挑选了77位作者的77篇散文,共25万字。年选之文总体是宽阔的,也是沉稳的,保存了过去抒情的特点。我在序文《犁透漫长的时光》中记道:阅读这些温热的文字时,我自感目光如犁,在丰腴的土地上翻卷起劳作的欣喜。此刻,在稿纸上,我自觉手中的笔似犁,犁过土起,波浪阵阵。当然,文学之路漫长,自然,散文的时光一定也漫长,但我愿与我的文友们一起,犁透这漫长的时光。

《2013年度信阳散文》从260多篇散文中挑选了62位作者的62篇散文,共26万字。这次,我梳理了一下在阅读来稿时所思考的几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情感世界的张弛;第二个问题:故乡风物的感念与抒情;第三个问题:历史文化的哲思;第四个问题:当下社会生存状态的关注。我在序文《触摸果实的力量与温情》中记道:与前三年序写的时间皆为夜晚不同,这次在光亮的白昼,此刻,我正在我曾有过很多次想象的敞亮的窗前,在宁静中书写,在书写中愉悦,在愉悦中期待下一次的阅读。

如约而至,在2014年中秋之后的日子里,我于许多个夜深人静之时,于百花园邻近的温暖一角,阅读着我的乡人冷静的激情,抑或激情的冷静,并随手记下了今年我欲言说的与文字、与文学、与散文相关的关键词,譬如缘分、敬畏、过程、体验、路径等。

5年1826天,说长不长,但要说坚持去做某一件事还真的需要韧劲与耐力。人都是有惰性的,而任何事都是要由人去做的。信阳散文创作正经历着一个整体提升的时段,而散文年选无疑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如果我们继续如镐头伸进时光的缝隙,如犁铧深入土地,犁透漫长的时光,那么,信阳散文的时光一定会明光绣霞,永不生锈。

说心里话,一个人真正爱好文学是幸福的。当下许多人的时间乃至生命渐显苍白,客观地讲,有很多时候还真的身不由己,你不想苍白还真的不行,你不想苍白还真的做不到。但是,一个文学写作者却有至高无上的权利,那就是可以用自己的作品构建一个自由而绚丽的王国,从而使自己拥有几种不同的人生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