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绍金

暖冬,麦苗们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战士,以匍匐北方大地的姿态,固守平原苍茫的绿色,固守素洁成林的白杨。

村边描摹几珠臃肿的冬青,不经意间修饰枯冬的素颜:枝条失色,四处凌乱、颓废或是荒芜。

风哨子慌里慌张地跑前忙后,努力延伸或拓展冬的脚迹。

盼望落雪,如同盼望花开。

饥渴的大地早已等不及那些暗示,以刚毅的眼神撩开博大的胸怀,鼓动麦苗们去厮杀北方脊背滋生的冷漠、萧条。

只是等不来那场冬雪,只是翘望乍暖还寒。

那片杨树林告诉我,冬并不缺少温热。

那片笔直延伸的杨树林笔直延伸出一种思维。我明白,冬眠不了的信仰并不缺少温情。

白茫茫的冬的身影随处可见,鸟窝如画家手里的一滴墨汁,随意涂洒在空间,是冬天黑黝黝的眼睛!

南归的大雁始终走不进冬的视线,却走进了冬的牵挂。

有一种絮叨,有一种诉求,有一种对亲情的怀想,有一种对春味到来的兴奋!

鸟窝簇拥成冬天太阳的伙伴,囊括冬天灰黑色的微笑和风吼。

巡视原野,确信交替的季节到来,白杨林井然有序,冬的呼吸干燥得井然有序。

更重要的是,冬季善于依托一块沉静无语的石头去发现,去寻找,去遐想。

暖冬铺开河滩的生机,即铺开最能平等待人的光阴。

冬至的雪,沐浴得腊梅花更典雅更亭亭玉立。

一群臃肿的麻雀臃肿着冬季,聚会在石榴树枝上,叽叽喳喳诉说兴奋的雪事,雪花也被叽喳成雕塑。

鸟儿啊,你抖动翅膀抖了动一个季节,抖动了一方天空,你知道不?

雪注定落在冬季,注定整整一个冬季温暖如雪!

雪落在麻雀的歌喉里,雪落在孩子们惊喜的嘈杂里。

因为雪落,枝头嫩芽儿鼓劲绿着,小南风正跋山涉水一路北上,身后挥毫泼绿。

日子久了,雪饥渴了,天空饥渴了,大地饥渴了,世间万物都饥渴了!

喜鹊晃动枝条的落雪,晃动出节气浮动的喜悦。大平原因晃动而温柔而楚楚动人!

雪花都长成鸟儿翅膀,长成飞翔的花羽毛。

家就安在一张素白的纸上,家就在一张素白纸上落着雪,以及与雪一起迭落纸上的鸟鸣。

家就安在纸张立起的树枝上,树枝在摇动在呐喊,绿色的呐喊。

为了泛绿开花,家在一纸多枝的树上完成火热的心跳,家被绿雪覆盖成白绒绒的幸福。

雪在家门前恣意堕落为一条河流,那条河叫雪河,河上那群鸟就叫雪鸟,河边那片雪枝发出的话就叫雪语。

雪从高空跌下,菩提树拥抱漫天雪飘,落雪或是雪落都是菩提,都是心中扎根生长的菩提。

当一行泪水化为一行雪痕,当一行雪痕化为一行诗情,冬洒脱地逃逸而去。

雪的遗憾是带不走乡情,而雪能使得泪水、雪痕、诗情,汹涌成一条春河。

面对冬暖春寒,被雪丢在了岸上的我不知所措!

雪是久经旅途胜利凯旋的亲人,先于我迎接雪的树枝和鸟声都是我的兄弟,都是我白茫茫胜利凯旋的兄弟!

雪啊,久违的亲情!

雪后,湖角最美的景色是两只交首相拥不愿南归的白天鹅,把自己连同冬日漂浮在水面上。

一定是冬日不愿南归吧,以亲昵戏水来庆祝这场雪,来告慰自己的坚持:

爱没有冬季!雪,包融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