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江林
季节轮回走向冬天的时候,仿佛一个男人因情困而意志低沉起来,满屋子都是凌乱的物件,只等待一场严霜,收拾这满世界的旧山河。初冬还在蠢蠢欲动的时候,我回到父亲母亲生活的乡村,父母要看孙子,我除了看父母,还要看那乡野里寥廓的冬景。
旷野里,鸟雀敛足,昆虫一下子暗哑了嗓音。电线杆上,还有缠绕的爬山虎的身影,已经干枯。有花开过,现已成了昏黄色,田野一片萧条。傍晚的时候,田野里会突然生出飘渺的雾气。此时,漫步在田野里,天边闪烁几颗寥落的星,如天空的雀斑。沟坎上,还有少数灌木葱茏着,带着些隐忍的绿意,大多则是枯草的香,玉米秸、茅根、狗尾草、黄蒿干巴巴地立着,散发着最后一缕成熟得过了头的香。
一入冬,乡野里的大地关于繁茂的联想逐渐缩水,取而代之的是冷清和新一轮孕育。
有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黑犬匆忙赶路的身影,兴许是去临近的村庄会它的狐朋狗友,天色渐晚才想起主人板起的铁青面孔,匆匆往家赶。我向来认为,家犬肥硕,绒毛捋顺,应该是棕黄色的为佳,那黑得如墨缎子一样的家犬,清瘦、眼睛干枯,唯有毛还是有些滑腻感,否则,它也像极了田野里的枯草了。
我的故乡小城,以药材著称,乡村的农民也多以种植药材为生计,所以,冬来的时候,各家各户都是成捆的药材:荆芥、藿香、甘草等被捆成了个儿,三五捆倚在一起,像极了给农人站岗的卫兵。一般的野草瘦了,一个季节就要落幕了;药材若是瘦了、干了,就是熟了,一种回春的使命就要降临了。
初冬的大地休养生息,松软如宣纸。枯草是大地上的枯笔,老辣苍茫,寥寥几笔,时空就远了。
家乡有句话,胖、胖,全是水漾漾;瘦、瘦,筋骨在里头。
草瘦,精华便内敛;人瘦,则经验凝结。那些经霜的枯草,不是皱着眉,而多是姿态伸展,这又多像乡村里经历了人生风雨的老人,有皱纹,但很少蹙眉,哪怕牙齿缺损,也咧开嘴笑着,那昏黄的皮肤呀,在晚霞里,映出了人生坚强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