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庆棠

那是我上高中一年级放了暑假的一天下午,天气很热。我跟随母亲来到离家二里许的六斗洼,给我家那两块自留地的芝麻苗除草。

锄地这活,在乡下不算作重活,但也有细巧功夫。既要除掉草,又能松松土,还不触动芝麻根,不伤及苗秧,就得做到心气平、用力巧、下锄稳。这,对于我这个自七八岁起就开始干些农活的农村孩儿来说,其实并不难,难的就是我一逢暑天感热毒后,腿脚处常常生疮、长火疖子而不好对付,家里无钱给治疗,就得受些疼痛之苦。为这,母亲操了很多的心。一到大热天,她总是劝我看书做作业,不让去干别的活。但我看着父母不分白夜艰辛劳作的情形,怎么也坐不住。这时,我在芝麻地里才锄了个把钟头,母亲就叫我到那棵老木梓树下的荫凉地去歇个凉儿。我说:“大(我家兄弟姐妹就这么称呼母亲),我不热!”母亲心疼地看看我,自言自语道:“这老天爷在发威,热死人呢!”母亲将湿毛巾递给我,在我擦汗时,她又取下头上戴的草帽给我连着扇了几下。

山洼里,没有风,偏西的日头还毒得很。母亲见我的上身汗衫已被汗湿了过半,硬是给我推到了树荫下面,然后又到那河坎边的泉井里舀了一葫芦瓢“井拔凉”过来。我“咕咚咕咚”地一气儿喝下了半瓢凉水,感觉通身凉爽了许多。在母亲转身用衣袖擦汗时,我见她后背衣服上的汗渍一道一道的,已分明泛白。而母亲却很轻松地对我说:“你在这儿再歇歇。俺这上年纪的人没事儿,不怕热的!”母亲弓着腰,锄起地来又快又精细,一株株的杂草随锄而倒,芝麻苗间的土壤显现出较为规则的水波式纹路。我拿起锄头走过来,母亲指了指西边的地头说:“你在那边锄吧!”我一看,母亲指的这一节地块,已让西山坡的高树林子遮住了热辣辣的太阳,正是一片荫凉。我锄了一阵儿,热度果不一样,感到这林荫地与那烈日下真的是两个世界哩!

当把两块芝麻地锄完,日头已平西大岭了。母亲走到河边,把毛巾搓了又搓,清了又清,拧去水后,让我擦擦头脸上的汗水。接着,她又搓洗了毛巾,给我的后背从上到下擦了一遍,我立时觉得清爽爽的。

母亲对我的疼爱,已成了我永久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