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本群

多年前,在一个大雪纷飞的下午,我坐在一辆寂寥的归家班车上,大地一片茫茫,百无聊赖中听到一段对话:

“大雪天还要坐这样的破班车回家,摇摇晃晃的,蜗牛一样,太无聊了!”

“不会呀,这种慢生活也挺好。你看,你可以数着路边大树上的鸟巢,没多远就有一个。冬天虽然是空巢,但是一到春天,百鸟归巢,绿意入眼。数着这样的鸟巢,回家的路再远也是近的,又怎会无聊呢?”

心里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哑然失笑,冬天干枯、丑陋的鸟巢也能引起这样的感情,带有一丝小温暖,在寒冬里听来也是蛮有意思的。

后来,在无数个归家的班车上,真的在无意中抬头看到一棵棵大树上的一个个鸟巢,高高在上,接连不断,连在一条归家的路上。四季分明,时光变换。忽而是空巢,满满的枯枝杂草,一片萧条;忽而是归巢,青枝绿叶中乍现一片枯黄,小鸟喳喳。车辙流转,相逢也只是短短的一瞥,有时是无意,却在仔细寻找时,偏偏只见大树,不见鸟迹。又在一个回头,在黄昏的晚霞里看倦鸟归巢,一个个鸟巢绚丽起来。

步入县城,车马川流,不见了苍天的大树,多是低矮的风景树,无从寻觅鸟巢。但也到我的家了,在钢筋水泥丛林里、在层层叠叠的建筑边、在七转八拐的小道中,有我一块蜗居,天空只剩下窄窄的一条,一方小院尚有一棵小树,幸有些许野鸟在那里片刻小憩,从不筑巢,只充当一个过客,如我也像一个过客样匆匆经过它们真正的家,何其熟悉的场景。

倒是在屋檐下,有一个我们多年的邻居,一对燕子夫妇用了3年时间,用两只巧嘴叼来枯枝杂草,和着唾液,搭建一个小巧美丽的窝。每到春天,双燕归来,忙着筑巢、觅食,叽叽喳喳地商量着,飞来飞去地忙碌着。到了夏天,几只小脑袋从窝里探出来,好奇地看着下面的人。小院顿时热闹起来了,多少次在小燕子的喃喃细语中,人、燕数目相对,仿佛如约定一般,期待着来年的相会。可惜,好景不长,不知何故,燕子已经两年没有回家了,只剩下一个空巢在房檐下任风常驻。

近年来,随着环境的改善,在城市中也能时时看到各种各样的鸟了,但难觅鸟巢的影子。仿佛鸟也成了农民工,往来于城乡之间,却难在城市里筑巢了。

在一次远行中,离家越来越近,好久没有回家的感觉难免近乡情怯。目光看到车旁倒退的大树和树上的鸟,那是北方最常见的杨树,高大、茂盛;那是北方最常见的鸟——麻雀,我们亲切地称之为“小虫”,曾被错划为“四害”之列,差点遭受灭顶之灾,但现在到处是它们的巢,包括许多空巢。感觉一下子到家了,一个个鸟巢在列队欢迎我回来,像老朋友在家门口亲切地打招呼,熟悉的场景把我带回多年前的大雪里。是的,有些东西是不会改变的,家也始终在那里等着你,不论你是否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