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亚才

在这个温暖如春的冬日里,获得首届何景明文学奖,让我心生感念。

作为本土的业余作家,根植于这片充满生机的土地,它的人性之情,它的山水之绪,它的殷实与丰腴,它的流逝与纠结,灵动与理性,它的守望与传承,早已融入我的血脉之中,让我不得不拿起笔来与它一起或魂牵梦绕或从容淡定。

有人问我: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能坚持写作?

我说:写作防止了我的生活过分戏剧化。

我说的是心里话。从少年时代写小说开始,渐渐加入散文、诗歌的写作,至今日,我越来越意识到写作对我的意义,写作改变、影响了我的生活方式、人生态度、思想形姿,乃至生存状态。所以,我常常在现实生活与内心世界的冲突中,矛盾四伏,寻思于现实生活之上的契合与突破。或许正因此,现实生活促成了我与文学的双向选择。如果说,小说让我保留着对故事的痴迷,诗歌使我葆有自以为生动昂扬、无拘无束的天性的话,那么,散文就使我满怀温软、性情、自由的情愫与丰沛的安静宁远。

我们注定要直面纷繁世事,当现代城市日益严重的环境污染、交通拥堵、情感淡漠给我们带来更多的不安、焦躁、困惑和痛苦时,不可抑制的乡愁的冲动以及挥之不去的疼痛感,促使我试图在乡村文化里寻找失落的人文精神,在现实生活与内心世界不可回避的碰撞中找寻突围之口,于是,便有了《另一种存在》。

面对现代社会日新月异的物质喧嚣与城市钢筯水泥的禁锢,我们常常不知不觉或不由自主地已成为无家可归的孤独存在,而有着山峦、河水、树林、有着不干不湿晾在天高云淡里的田野,有着震颤惊艳的桃花园的老家,就成为一处被无数远在他乡游子们揣在心窝窝里的故乡。在《另一种存在》中,我力图原生态地从民俗风情、乡村风物、自然景象、人文景观、民族文化的角度努力为大家呈现一个立体丰富的、充满生活气息与唯美情愫的老家形象,希望于闹市之中保持着宁静与清醒、渴念与探寻,进而阐释内质坚韧强大的乡土文化与悠远绵长的农耕文明。

当时代零余与垢疾侵袭着我们时,很多人呈现出情感无依精神不信的状态,空虚、冷漠、贪婪、幻灭,使生命继而随之困倦委顿。寻找、呼唤、憧憬、期盼、惶惑、挣扎、突围……真实的爱与痛,思虑与纠结,如一簇簇飞溅之火,汇聚成灵魂自然的渴望与生命本真的诉求。《另一种存在》或许也是生存于当下社会人们内心深处共同的一种存在。

获此奖项,我是很高兴的。虽然一直以来,我只是想以切实的劳作,表达我对文字的热爱与对文学的敬畏。在这个消费社会,文学已经成为一种梦想,我应当珍惜,况且,许多时候看起来是我们为文学劳作,其实,更多的是文学在援助我们日益贫瘠的内心。

在人与自身的分裂、人生价值的体现与技术文明的分裂等异化现象日益严重的今天,怎样保持文学创作的持续热度与精神向度呢?我认为,首先,在坚守内心体验与生活本真的同时,要拓展文学创作视野,把文学创作融入时代脉搏,注重文化传统层面的挖掘和生存方式层面的探索,追求心灵自由,体现人文关怀,承担起作为一个作家对这个时代与社会所应当承担的责任。其次,文学创作要有近乎宗教的情怀与敬畏之心。近乎宗教的情怀最根本的是众生平等和对生命的尊重,对涵养人生的舍得与节制。敬畏,是在坚守的基础上的敬畏,是在信仰基础上的敬畏,对生命,对大自然、对规律的敬畏。同样,在文学创作中不可随意而为,要在敬畏中有所为,有所不为。此外,作家还要积累知识,坚守品格,培植健康的审美,拥有博爱的情怀,从而保持文学作品的雅正、纯粹、慎重与节制。

获奖无疑是好事,但获奖并不意味着作品的完全成功。对于作家来说,其劳动成果不仅要接受当代眼光的评点,还要经受历史眼光的审视。我更愿意将此作为起点,潜心拣拾、归拢时代与历史的具象和细节,这或许正是我找到了一种回报时代与生活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