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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去世一个月后,许光的伯母(许世友将军的嫂子)也不幸去世。许光送走伯母,又要照料膝下无子的伯父。1965年至1977年的这12年间,许光在家乡共为奶奶、母亲、伯父和两个伯母等五位亲人养老送终。1985年10月22日,许世友将军与世长辞,许光强忍悲痛,不负父亲重托,及时通过组织向中央和军委汇报许世友将军回故乡安葬事宜,帮父亲实现了“生为国尽忠,死为母尽孝”的心愿。传奇将军许世友含笑于九泉。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多年来,许光还无微不至地关爱地方上生活困难的老红军,累计从个人工资中挤出近10万元关心资助红军后代130多人次,先后为9名老红军遗孀养老送终。
“父亲让我回来,不仅仅是要让我对奶奶尽孝,更是要对曾经饱受苦难的家乡人民尽孝!”替父行孝后,许光原本有多次机会再次走出贫困的大山,但他却下定决心留下来,留在家乡新县,立志让贫穷落后的家乡旧貌换新颜,为老区人民尽好“孝道”!
“不能在军营施展抱负,就要在家乡有所作为”
新县,是鄂豫皖革命根据地的发源地,鄂豫皖苏区苏维埃政权首府所在地,革命低潮时期坚持大别山红旗不倒的中心地,刘邓大军千里跃进大别山的落脚地。这里,先后走出了红四方面军、红二十五军、红二十八军等主力红军,是全国著名的革命老区和将军县。
“不能在军营施展抱负,就要在家乡有所作为。”在大女儿许道江的记忆里,许光从没向位居高位的父亲要过照顾、谋过私利,却对事关家乡建设、百姓利益的事儿特别上心。“我清楚地记得,在爷爷家中的饭桌上,爷爷总是问到您家乡建设、工作情况和家里生活情况,但您从来在爷爷面前都说自己很好、新县很好。爷爷听后非常高兴,经常因此又与您多喝两杯。而为了新县的建设发展,您多次给爷爷写信……”
“他们父子的感情非常深,首长每次想到什么事情,都是向我交待一下,我按照首长指示写好信,念一遍,首长看看后,如果没有什么修改的,就签上自己的名字,那两封绝密信件就是我写后,首长签字寄给许光的”,许世友将军当年的秘书李富海曾在1977年到1984年为许世友服务了8个年头,据他向记者回忆说:“在这8年的时间里,许光每年都会去看他父亲至少2次,首长也经常念叨许光的名字,有一段时间收不到许光的信了,就问我说那个咋还没有黑伢的信呢?而许光只要一来信,首长那几天都会时不时地询问信上的内容,可以看出首长对许光的用心和父子之间浓厚的情感。”
工作中的许光,是名符其实的“拼命三郎”。1969年春夏,许光担任新县人武部军事科长兼县邮政系统军事代表,负责建设千斤乡159微波站。当时山上没有任何道路可走,所有机械设备全靠人工肩挑背扛,就连几吨重的水泥杆也要靠人工一步一步运到山顶。许光不顾环境恶劣和条件艰苦,连续施工300多个日夜,最终改变了古老的通信方式。上世纪70年代初,许光带着民兵铺设高压线路时,始终与民兵同吃同住同劳动,不分白天黑夜地拼命干。由于缺乏机械,电线杆铺设十分困难,他就带着民兵一根根往山上扛,一锹锹向土里埋,终于铺设起35千伏的高压线路,改变了新县落后的电力现状,为全县基础设施建设立下了大功。
有一天夜晚八九点钟,许光突然接到命令,由于军事设施遭水毁,要紧急赶赴一线抗洪抢险。当时,爱人杨定春正发高烧。许光来不及迟疑,把水和药一起放在妻子的床边,嘱咐她临睡前把药喝了。然后,他军衣一穿,帽子一戴,拿起手电,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几个小时后,赶回来时,他已变成了一个泥人……
无独有偶。1987年7月份,新县连降大雨,防汛任务艰巨。一天凌晨一点多,许光接到县防汛指挥部的暴雨警报。尽管当时身体有病,许光还是坚持连夜赶到所包的新县箭厂河、陈店、郭家河等几个乡镇处理险情。由于连下暴雨,多数道路已被洪水冲毁,吉普车猛然陷入一米多深的排水沟里,惯性的力量把坐在副驾驶位置的许光整个头部从前挡风玻璃中猛撞出来。许光昏迷了三天三夜,头部伤口有5处之多,缝了近20针,牙齿也被磕掉了几颗。经过三天的全力救治,许光才脱离了生命危险。
“轻伤不下火线”,如此重的伤情仍然没有挡住许光奋战在一线的脚步。伤情稍有好转,许光就闲不住了。他首先考虑的是水库安全,水库保住了,百姓的生命和财产安全才有保障!那个夏天,他的足迹踏遍了所包乡镇水库的角角落落,查漏补缺,防患于未然。在1987年那场50年一遇的特大洪水面前,许光所包的所有水库安全渡汛,没有发生任何险情。
“他是一个较真的人。”时隔60多年后,已经92岁高龄的王树声将军的夫人杨炬和我们聊起许光的时候,记忆犹新:“许光在我们身边待的有半年多的时间,那时候我们在湖北,他从老家到了我们这里来,20多岁,不咋爱说话,但看得出身上已经有那么一股倔劲,做事情有板有眼,干脆利落,我们想着他是从农村来的,怕出门找不到地方,就让一个警卫员跟着,他倔的很,说没事,有一次瞒过警卫员自己跑了出去,回来后我就问他,你为什么非要自己跑出去,万一找不到回来的路咋办?他回答说,我就是要试试,看看自己到底能不能找到回来的路,认准的事不回头,倔的很啊!”
在许世友将军的夫人田普眼中,许光的个性非常鲜明:“老奶奶(指许世友的妈妈)生病很厉害,许将军爱护他妈妈,就让许光回去照顾老奶奶,许光啥话也不说,回去就回去,此后再也没有回到部队,要按说,后来完全有机会可以回去的,许光就是不再回了,肯定不是和他爸爸怄气,这么多年,我是从没有听过许光在他爸爸面前抱怨过一次,许光这一点,和他爸爸非常像。”
“你个人搭梯个人上,想让我给你搭梯,没门”
许光原名叫许大安,是许世友离开家乡后奶奶托先生给起的大名。后来父子重逢,许世友给儿子更名为许光,饱含着一个父亲要儿子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的期望。
光明磊落做人,绝不利用父亲的影响为自己谋半点私利,这成为许光一生都没有跨越的“清规戒律”。
回到新县40多年,许光先是在武装部一干就是二十年,历任参谋、科长、副部长,直到转业,还是一个老副团。而那时,许世友将军身居高位,在军中无人不晓。1982年,由于工作成绩突出,上级拟提升许光为信阳军分区领导,但是许光主动提出要转业到地方工作。许世友将军去世后,武汉军区的一位领导出于对老首长后代的关心,有意调许光到武汉军区机关工作。许光认为这样做影响不好,也不愿意离开新县,坚决放弃了这次机会。生前有记者要采访许光,包括子女提出帮助他整理回忆文章,都被他一一拒绝了。
“我早把高干子弟的帽子摘掉了,你们更不能再戴!”许光经常这样严厉告诫子女。为人低调、少言少语的许光对子女和亲属要求十分苛刻,原则性强,甚至不近人情。亲戚朋友想在他这里拉关系、走后门,从来都是行不通的。
大儿子许道昆1978年高中毕业,恰逢许世友将军的老部队——南京军区在新县招兵,时任新县人武部副部长的许光又是全县征兵领导小组负责人。但许光因为许道昆不满18岁,拒绝了儿子要当兵的请求,让他下乡当了一年知青,翌年才应征入伍到了不是许世友将军下属部队的127师。二儿子许道仑后来也到部队当兵。许光同样没有替他找关系说情,更没有为他找许世友将军帮忙提干。1985年,许道仑即将复员回乡时,给父亲写了一封信。许光高兴地告诉儿子,“回来好啊,回来还是二级工啊!”两个儿子复员回乡后,留在了新县,直到现在都还是普通职员。小女儿许道海信阳师范学院专科毕业时,有机会专升本到河南师范大学继续深造,或者留在信阳工作,但许光却说,“回新县有什么不好,新县教育正需要人呢。”
即使是对最疼爱的大女儿许道江,许光也不搞特殊化。许光任新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时,大女儿许道江在北京工作,当时交通没有现在这般便捷,每次回家探亲下了火车还要坐几个小时的公共汽车。从信阳到新县,有时连车票都买不到,即使这样,许光也没有用公家的车接送过她一次。许道江说,因为父亲的“苛刻,不近人情”,她养成了从不向父亲开口的习惯,也正因为从来没想过能依靠什么,她才会更加努力,她为此一辈子感激父亲。在部队,她牢记父亲教诲,依靠组织培养和个人努力,一步一步成长为二炮后勤部卫生部部长,是二炮第一个军事学女博士。
多年来,许道江养成了凡事靠自己拿主意的习惯。考军校,还有每一次提干,都是成功后才会告诉父母。她清楚地记得,她被提拔为二炮后勤部卫生部副部长后,回家探亲时,同行的人告诉父亲,“道江提副部长了!”父亲耳朵不好,反问女儿,“什么?提副处长了?你不是处长吗?犯错误了吗?”得知情况后,反而叮嘱女儿,“要多为老百姓办事儿,要小心谨慎,别犯错误!”
许光的爱人杨定春老人陪伴许光走过了55个春秋。在她的眼里,“许光一辈子就想着人家,不想着自己。人家有事儿,他管。自家人有事儿,他不管。”
杨定春的堂弟杨定根是许光的忘年交。两人共同的爱好有很多,喜欢一块喝酒、打猎、摄影。许光鼓励杨定根,“年轻人干工作,一要入党,二要得奖。”1987年,在新县泗店乡文化站工作的杨定根被河南省文化厅评为先进工作者,还光荣地加入了原信阳地区摄影工作者协会。杨定根觉得这是很好的机会,便向许光提出帮忙调到县里工作。但杨定根没有想到,刚刚还和他聊得很投机的姐夫“风云突变”,十分严厉地批评他,“你个人搭梯个人上,想让我给你搭梯,没门!”
对待别人,许光却乐意帮忙。许光任县人大副主任时,一次,有外地人到新县买化肥,找到了素不相识的许光。许光亲自跑到厂里,协调了几吨化肥。为了表达谢意,对方买了些时令水果,送到许光家里。许光说什么都不接受一定要对方拿走,甚至为此翻了脸。妻子觉得许光不近人情,但许光却说,“帮他买化肥,是为了不耽误农业生产。但如果收了人家的水果,就是搞不正之风!”
“他经常从公司门口经过,或在院墙边停下来歇歇脚,跟普通的老人没有任何不同。”谈到对许光的印象时,河南羚锐制药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全国人大代表熊维政唏嘘不已:“有时遇到了,就攀谈几句,他问的最多的还是羚锐的生产经营情况,并提出利用家乡的优势资源发展绿色医药产业等具有建设性的建议,为羚锐发展献智出力。许主任这么关心企业,我安排人给他拿一些企业生产的膏药,他坚持付钱,不然就不要,这一点让我非常感动。”
“最难能可贵的是他的平民本色,正是因为他不以名将之子自居,工作踏实,淡泊名利,大仁大义,所以今年暑期以来,来新县参观许世友将军故里的人们在祭拜许世友将军的同时,也会自发地祭拜许世友将军的大儿子许光同志,这个现象值得深思。”新县县委书记杨明忠在谈及许光时不无感慨:“他给新县乃至老区人民留下了一笔非常宝贵的精神财富。在当前开展的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中,他的事迹更加具有宣传和教育意义。”
“比起在战争中失去生命的红军后代,我们应该知足了”
在许道江的办公室里,一直存放着父亲的一套军便服:蓝色的上衣是当年父亲从部队转业时的海军军装,领口、袖口已经泛白,军绿色的裤子也泛着岁月的白光。许道江说,这是她多年来为父亲做衣服的样板。父亲一生简朴,几十年来难舍军人情节,一直只穿军便服。这衣服没地方买,她就在北京找了一家裁缝店,定期为父亲定做军便服。
在新县小潢河边,人们经常会看到一位面容清癯的老人在散步:一身干净的老军装,一双解放牌球鞋,一顶破草帽,右手经常提一把20年前的黑色老雨伞,下雨时撑开挡雨,天晴时就收起当拐杖。这个人,就是退休后的许光。
从战争年代走出的许光,一生崇尚勤俭,始终保持艰苦本色。上世纪70年代,由于子女多,许光连买件新衣裳都捉襟见肘,他就用父亲寄来的90块钱买了一架缝纫机为子女做衣服,自己则“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后来生活条件好了,他仍然坚持东西能用就行,拒绝任何“奢侈”用品。
许光担任县人武部副部长时,分管后勤工作,曾主持修建了人武部办公楼和综合仓库。施工期间,他经常深入施工现场。有一次,他看到地上掉了几枚钉子,赶紧弯腰捡起,交到工人手中,并严厉地说:“虽然是几颗小钉子,但都是公家的财产,我们一点儿也不能浪费!”他还把现场的碎木屑收集起来,给施工工人烧水喝。
上世纪90年代初,随着到新县拜谒许世友将军墓的游客大量增多,新县旅游管理部门把将军故里开发成旅游景点并收取门票。对此,许光不仅没有提出任何条件,反而把住过多年、属于自己的许世友将军故居无偿交给了政府相关部门。
1992年,许光从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岗位上退休。办理手续时有同事提醒许光,退休和离休在待遇上相差较多,如果能够证明是解放前参加工作,就能享受离休待遇。事实上,早在1948年,许光就在部队穿上了军装,而且,许多见证人仍然健在。这本来是一件多么顺理成章的事儿,但是许光却断然否定了。当时的一位县领导感慨地说,有的人伪造简历办离休,而许光符合条件却不去争取。家人当时对此也不理解,许光却淡然地说:“比起在战争中失去生命的红军后代,我们应该知足了。”
其实,许光的家境并不宽裕。1969年,几个孩子接二连三地生病,许光没有办法,忍痛割爱,80元卖掉了陪伴自己十来年的自行车。1974年,曾有恩于许光的王树声大将在北京不幸逝世,许光在广播中听到这一消息后,瞬间脸色苍白,回到房间就大哭了一场。但因生活拮据,许光竟连前往北京告别王树声大将的路费都没有。
作为县人武部副部长,许光下乡检查工作,每次都是和工作人员一起挤“班车”,几乎不在乡镇吃饭。到县人大工作后,许光可以享受到公家给报销电话费的待遇。但他一直不同意在家里安电话,后来家家户户都有电话了,儿女在外联系十分不方便,他才同意安装。电话成了“亲情热线”, 他坚持只接不打,怕给公家增加费用。
搬家,对许多人家来说,都是越搬越大,越搬越漂亮。许光一生搬了几次家,住房条件却一直没有根本改善。在县人武部时,单位分配家属房,按照级别他可以分到一处团职房。然而,他却主动提出:“我是本地人,家里有房子,把房子让给那些更需要的外地干部吧。”后来,许光得知一位四川籍的政工干事孩子多,生活比较困难,就主动把房子让给了他,还帮助给他的家属联系了工作,并把自己家的生活用品和孩子穿过的衣服拿去接济他们。
1982年,许光从县人武部转业到新县人大,住房面积不增反减,当时许光迫不得已,还向人武部打了张借条,临时借用了两张木板床、一个靠椅和一个茶几。后来,县里条件有所改善,就将较宽敞的一个院落分给他居住。可没过两年,新县人大常委会盖家属楼征不到地,许光二话不说,就带着家人租房住,把地皮无偿让给了县人大,甚至还动员邻居,当时的一位县领导也让出地皮。家人劝阻他要考虑家庭实际情况,许光却说房子小点也够住;朋友提醒他要抵价交换,许光却一一罗列单位和组织的困难。家属楼建好后,许光一家就搬到了只有60多平方米的公寓房。前几年,许道江觉得父母年事已高,就争取县里补贴一点,自己负担一点,买了一处带院子的“小别墅”。许光知道后,对女儿大发雷霆,批评女儿,“你要想买房子,别打着我的旗号!”坚决拒绝去住。
在许光生前居住了20多年的公寓房里,人们强烈地感受到了这位可亲可敬老人的简朴。这个建于上个世纪90年代的建筑,历经风雨,在今日的新县早已显得有些破旧,屋内的陈设,仿佛都停留在那个年代。客厅内,没有安装空调。卧室里的一台老式空调和墙壁一样变成了黄色。子女曾经提出给他更换液晶电视、安装空调,他不仅坚决反对,还因此发脾气。厨房内,小小的排气扇显然在超负荷工作,油烟厚积。简易的煤气灶,老式的煤炉子,市场上早已难觅它们的踪迹。一排排蜂窝煤整齐地码放着,最上面一层已经落满了灰尘。一台购置安装共花了300元的煤气热水器修了好多次,再打电话的时候,工人师傅拒绝再来维修。很多次,子女提议换掉,但许光坚持道:“能用就行!”
在固执的父亲面前,子女们毫无办法,只能眼看着这个父母安身立命的小屋一天天老去,墙壁泛黄。2012年11月,许光住院期间,许道仑请人重新粉刷了房间,但父亲的卧室最终也没有让人粉刷,原封未动。在这个“亮堂了许多”的老房子里,病重的许光只生活了个把月,就永远地离开了。
“别经常来看我了,你还要上班,别把你累坏了”
许光对子女的严厉是出了名的。他不但不允许他们有一丁点儿特权思想,反而比普通人家更为苛责。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新县的冬天,当时特别冷,狭窄的街道上溜冰的孩子成群结队。许道仑和小伙伴们也在县人武部的门口玩耍。有个要好的小伙伴,给了许道仑一张一两的粮票。许道仑爱不释手地拿着看,恰巧被下班经过的父亲看见。“小孩子哪来的粮票,是不是偷的?”许光不由分说,用穿着军靴的脚一脚踹向许道仑。没有防备的小道仑在结满厚冰的街道上哧溜滑向了对面,打了个滚,顾不上疼痛,一溜烟跑掉了。
许道仑在新县高中上学时,每天夜晚9点下晚自习,许光要求儿子9点20分必须到家。学校离家足有3公里远。下课铃一响,许道仑就跑步回家。即便这样,还是有两次超过了规定时间,许道仑吃了“闭门羹”,只好借宿在邻居家。
静水流深。其实,许光不仅仅是有着铮铮铁骨的钢铁战士,在子女和亲人面前,他同样有自己的侠骨柔肠。
许光不徇私情,但退休后却为大女儿破过一次例。据许道江向我们回忆:“那是1993年,我带着不满周岁的孩子回家探亲,走出信阳火车站,却见到了在新县人大工作的司机。见司机迎上来,我说咋这么巧,你来接谁呀?”“你爸说你孩子太小,坐车不方便,让我来接你。”司机的话让许道江瞬间模糊了双眼:爸爸原来是很疼女儿的!但那次许道江离开新县返回北京时,父亲却说,“你自己打车吧,不能再送了。”
许道江小的时候,父亲就坚持让她学打乒乓球。为了不耽误女儿上学,他每天凌晨四五点钟就起床,亲自把女儿送到体委,打完球再把女儿送到学校。寒暑易节,从不间断。这样的坚持,也培养了许道江不怕吃苦的坚强品格。
许道仑年少时,身子骨一直较弱。1980年暑假,父亲把他叫到跟前,要和儿子做一笔生意:“你上山砍柴,我以一斤一分钱的高价悉数收购。”道仑一听,高兴坏了,市场上一斤柴才五厘钱呢!那个暑假,许道仑都是在西大山上度过的,每天至少能砍两大担柴,忙的不亦乐乎。有一天,为了多砍些柴,天黑了许道仑还没下山,不曾想却迷了路,怎么也走不出熟悉的大山。正在担惊无助时,听见了父亲熟悉的声音……难忘的暑假过去了,许道仑收获颇丰,不但瘦弱的臂膀有了肌肉块,而且第一次通过自己的劳动挣得了“巨款”。从父亲手中接过“巨款”的那一刻,许道仑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
一直敬畏甚至埋怨过父亲的许道仑在多年以后理解了父亲,因此有了许多温暖的记忆:到青海当兵临走时,他兴奋地坐上了大解放车,对同伴们的依依不舍很不以为然。突然,在送行的人群中,他看见了父亲在向他挥手,眼眶一下子湿了。2012年11月,父亲在武汉住院,许道仑在新县和武汉之间来回奔波。有一天,为了不耽误第二天上班,夜晚11点多了,许道仑还要往家赶。病床上的父亲拉着他的手说,“别经常来看我了,你还要上班,别把你累坏了。”许道仑只能向父亲点点头,哽咽无语。
许光的爱人杨定春比他小十岁,是当年潢川师范毕业的高才生,两人相依相伴半个多世纪,感情甚笃。杨定春在50来岁时就患上了严重的肺气肿。发作时,生活不能自理。20多年来,许光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妻子。杨定根有一次去看望生病的姐姐,见姐夫正在洗衣服,而炉子上煨着的汤香溢满了小屋。杨定根十分惊讶,他没有想到他心目中的英雄还会干这些家务。也是那一次,他从姐姐的口中得知,在姐姐病了不方便的时候,姐夫还帮她洗澡洗脚。几十年来,即便在妻子身体好转时,许光也一直坚持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自己的碗筷自己洗。
2013年1月6日,许光在弥留之际,紧紧地拉着妻子的手不愿松开。杨定春读懂了丈夫的话:没想到我比你先走,我走后,谁来照顾你呀?杨定春也握着丈夫的手,哽咽着告诉他:你放心吧,为了你,为了孩子,我会坚强地活下去……
“这个钱我们要自己掏,别给县里增加负担”
2012年5月,广州军区武汉总医院干部二科主任蔡克银和心胸外科主任殷桂林第一次踏进了许家小屋。蔡克银被自己看到的一切惊呆了:像农民一样的将军长子,住在不如农家陈设的陈旧小屋。更让他惊呆的一幕还在后面:听女儿介绍说来了两位专家,许光不客气地说,“专家呀,专家应该到基层多给老百姓看病,怎么专给我看病来了?”原来,此前许光在体检中被查出了肺部阴影,许道江十分担心,便邀请两位专家对父亲的病情进行评估。许道江深知父亲的脾气,想让他们用病情来说服父亲,没想到,还是被父亲断然拒绝了,“我这个病在县里看看就行了,你们回去吧!”
许光的拒绝治疗让他错过了最佳手术时间,肺部癌症进一步发展。几个月后,蔡克银第二次来到了许家小屋,许光没再像上次一样不听劝,而是叮嘱子女,“这个钱我们要自己掏,别给县里增加负担。”
到了广州军区武汉总医院,许光又和许道江较起真来:女儿想让父亲去住条件较好的一科病房,父亲坚持住在条件差些的二科病房,“我是来治病的,不是来享受的!”二科病房的伙食标准是每天38元,国家补助一部分,个人只需掏10多元。但许光拒绝享受这项待遇,坚持不要国家补助一分钱,每天只吃最简单的饭菜。他和医生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我级别不高,你们这样做,就违反了政策。我心里不安。”他总担心自己接受的医疗待遇超标,因此提出了“三不”:不用进口药、不做过度治疗、不给子女添麻烦,凡是他认为昂贵的医疗都拒绝接受。许光住院20多天,一共花了2万余元,他亲眼看见了许道仑结清了全部医疗费用,才算放心。
身在北京的许道江放心不下父亲的病情,她想法从北京请了三位专家给父亲会诊。深谙父亲脾性的许道江没敢露面,一再让人告知父亲,是医院请来的专家。但父亲还是识破了女儿的小伎俩。当天夜晚,许道江忍不住去看望父亲。当时,许光背对着门,面朝里和妻子说话,当他看到妻子眼神的变化,说,“毛毛来了吧?我就知道是你捣得鬼!”
北京专家的忠告依然没有动摇许光要出院的决心。从1965年回到新县,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么久,他是想家了,想新县了。他闹着要回去,他说,“我要回新县,新县多好,有山有水”。他开始拒绝治疗,他说,“这要花很多钱,我家是一个普通的家庭,没有那么多钱。”
许光出院了。许道江十分痛心,“我个人一直从事卫生工作,服务过许多首长,对自己生病的父亲却无能为力”。这次,她真的生父亲的气了。她觉得她白忙活了一个月,父亲非但不领情,不配合治疗,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严厉地批评她。这次,她没有像往常一样,陪着父亲,送父亲回新县,而是直接从武汉回到了北京。她万万没有想到,一个月后,父亲突发心肌梗塞,父女再见时,已是阴阳两隔……
“艰苦朴素是父亲的本色。他吃的是粗茶淡饭,穿的是军服、布鞋或草鞋;外出带的是草帽……”
“父亲对我们兄弟姐妹要求严格,不许我们有半点特殊。他教育我们要努力学习,孜孜不倦地工作,一切都听从组织上安排。可是,他对战友的家属,特别是对烈士的子女都关怀备至。”
这是1994年《一代名将许世友》出版时,许光写下的纪念父亲的文章《深切的怀念》中的两段文字。
这,不也正是许光自己最真实的写照吗?
李德生将军的儿子李和平曾经感慨地说,“中国,不会再有许世友这样的父亲,也不会再有许光这样的儿子。”这话听起来似乎有点空前绝后,但许世友的确是一位从少林寺的武僧走上革命道路的“传奇将军”。而许光则是一个从“红小鬼”成长为共和国海军军官又返回家乡的“传奇人物”。诚如许世友将军一生在战场上留下无数个传奇故事一样,许光用他一生的坚守和付出,同样书写了一个个不朽的传奇……
这,不也是将军后代对将军精神最好的传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