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金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

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儿声……”

这首耳熟能详的东北民歌,今夜一遍又一遍地叩动我的耳鼓,有只蛐蛐儿藏在我的床下不知疲倦地吟唱。它的歌声虽不及琴弦优美,之于我却是那样悦耳动听——低缓、高亢,绵软、悠长,节奏和美,韵律婉转!我听着“铮铮”的琴弦,却怎么也不能酣然入睡。

婆娑的树影,摇曳着洒进窗来,搅乱了床前一地皎洁的月光。

清风伴着明月,送来秋的气息。送来甘甜与成熟的馨香!

我仿佛躺在秋天的怀抱里,躺在丰收的喜悦中。金灿灿的稻谷、黄澄澄的大豆、金黄的玉米、火红的高粱、雪白的棉花,还有那土黄的花生、紫红的红薯,红灯笼似的柿子、淡黄的鸭梨……一齐向我献歌,不再是单调的“铮铮”旋律,而是一曲金秋激昂澎湃的合唱!我醉了!醉在浅吟低唱里;醉在沉甸甸的果香中;醉在清风朗月下;醉回儿时的稻场上——

萤火虫点燃了闪烁的星光,碌碡跟在老牛身后“吱吱呀呀”地哼唱,一圈一圈,转出了一场的金黄。几番忙碌,头枕着如山的谷堆,仰望着满天的星斗,听着远近蛐蛐高低起伏、舒缓铿锵的琴声,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微风吹走了一天的疲倦,送来惬意的清凉,梦呓中满是割打扬晒,笑醒了已是瓜果满担,谷粱满仓。

一年又一年,“蛐蛐儿,叫铮铮……”我远离了稻场,也不再做收割梦,只记得秋天来了,瓜果熟了,稻子黄了,秋收满畈稻谷香。不记得还有蛐蛐儿在助演,在歌唱;只记得老牛在主人吆喝声中踽踽前行,碌碡“吱吱呀呀”响个十天半月,稻茓子越来越大,稻草垛越堆越高,那才是秋天,不是机声“隆隆”三几天就结束了秋收战斗;只记得稻场边看护棚里蚊虫叮咬,没想到睡在家中席梦思上,也能颗粒归仓。

一年又一年,我远离了农田,也远离了村庄。听不到“蛐蛐儿,叫铮铮……”秋天到来,一个满月的夜空下,我的父老乡亲们还在忙碌吗?还会守护稻场吗?今年持续的高温干旱,稻子还能丰收吗?我儿时的玩伴们大多放弃了农田,投奔城市,一边拼命地挣钱,一边享受城市人的生活,他们还能听到“蛐蛐儿,叫铮铮……”吗?

蛐蛐儿,叫累了,停下歇息,我的思绪依然在飞。飞到家乡,那里埋有我的祖辈和爹娘;飞到家乡的田野,那里曾种下我美好的希望,收获满地金黄;飞到我曾经的村庄,那里有杂陈的果树,让我尝到酸甜苦辣,见证了我的成长;飞到我窝棚陪伴的稻场,那里曾经有碌碡、老牛、堆积如山的粮食、草垛,杈把扫帚扬场锨,还有我的看家本领——堆垛、扬场。我看到萤火虫撒下星光点点,听到蛐蛐儿,放声歌唱。

“蛐蛐儿,叫铮铮……”歌声又起,我回到现实中。秋天来了,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又到了收获季节,人们满怀喜悦收获着希望,收获着理想。机械化代替原始的收割,农民轻松了,安逸了,只需要把稻口袋拉回来,找个地方晒一晒,就是秋收了。稻场、窝棚、碌碡、老牛、草垛早就绝迹,唯一不变的是,秋天依然有“蛐蛐儿,叫铮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