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 杰

天已大亮,东望仍不见日出。转身室内,被墙上一簇壁灯似的光亮吸引过去,才知道是阳光从北窗斜照进来。看来,无论怎样不舍,春确已远去,必须面对漫漫长夏了。

一边是槐花雪白的甜香,一边是楝树瘦瘦紫花的苦香,原来是富有深意:一个代表春,依依惜别,一个是夏的使者前来迎接我们,使得从春过渡到夏尽可能不露痕迹,不易察觉。大自然用心良苦呢。

南风浩荡,村庄上绿涛翻涌。你会觉得是岁月涨潮,千枝万叶狂波巨澜,夏天浓稠得稍微迟生的藤蔓再挤不进去。只闻鸟鸣,不见鸟影。先前那些忙碌的大大小小的各色鸟儿,好像是为了夏天歌与呼,一旦投入夏的怀抱,一旦爱巢捧在夏的手心,就幸福得足不出户,再难觅芳踪。

春花妩媚,夏花热烈,热烈之势犹如引燃一场熊熊巨焰。风里突然有了椿树花的独特清香,抬头找去,就见椿树每一个枝头顶端都高举着一簇淡黄而细碎的花序,俨然一顶皇冠,无声地张扬一种威严,君临天下的样子。接踵而来的是板栗花香,并不好闻。板栗竟然有着和车前草相似的花穗儿,只是稍长些,在结实的阔大叶片之外画出一段段弧线,偏有许多昆虫趋之若鹜,夜色里也一样热闹。

这注定是一个火热的季节,连地上的草花也是阳光的味道。我们叫做红花艾的益母草,上上下下开满色同桃花的小花,马鞭草从结实的茎秆里也挤出一朵朵红花。只有一年蓬不把气氛渲染得那么紧张,盘状的花朵,一圈乳白的瓣细得似用剪刀精心铰成的,围着中间大片黄色的花心,乳白里还泛着看得见却找不到的淡紫,那样着色无形,不知丹青高手是否能做得到。

看到榴花被烈日毫不犹豫地点燃,我知道这场花事预言的惨烈终于到来。开镰了!一撮麦芒挨着一撮麦芒,一片剑戟连着一片剑戟,遍野麦子牢牢联手满天阳光,紧紧护住一穗穗饱胀的麦粒。父亲母亲如何突破这防备森严的阵势。

磨镰石又要被磨掉一层。月亮特意挂在村庄头顶,陪伴这些忘记夜晚的乡亲。手上的老茧又要更多,更厚,更硬。稻场又碾得白白亮亮,如同产床。每一颗麦粒都相约千万颗麦粒,把端午节围得密不透风。插艾条,煮新蒜,煮鸡蛋,包粽子。新榨的菜子油,新麦面,家家动油锅炸东西,四溢的香气和着丰收的喜悦充满村子每一个角落。

故乡啊,让我做你南面的故道,以及北面的淮河干流吧,尤其是夏天的时候。再涨一点水,开一些白的菱角花和金黄的水葫芦花,绕着你,把你深深绕在心底。不管风从哪来,都把我栀子一样的清凉带给你,源源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