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忠
那晚,刚吃过晚饭,我的81岁的老母亲突发心肌梗塞而没给我们姐弟四个留下任何话语,撒手西去了。老母亲不到10分钟的突然离去,使我不知所措。尽管小区诊所的医生和我采取了人工呼吸、120急诊的医生也尽了全力抢救,但老母亲还是走了。我眼前一片漆黑。
医生没有回天之术,我更不行。抱着老母亲刚睡着的身体,我的泪止不住啊!老母亲长年顽固性失眠,总是说睡不着,即使服用了帮助睡觉的药物,也是睡眠质量不高。望着怀中这次真的睡着的老母亲,她是依然地慈祥,就像抱着幼时的我一样。妈!我不相信这是真的!您真的就这么无声无息、无言无语地离我们而去?
1932年6月6日,老母亲出生在上蔡县邵店乡杨集村一个贫穷的农民家庭。母亲的父辈们是地道的靠种地为生的农民。杨集地势较高,这使得本来就少雨的地方,干旱是常有的事。每每下了点雨,也因这里地势较高,雨水也都存不住,更不用说种下的麦子和高梁两大主作物有好的收成,吃了上顿不晓得下顿在哪。
老母亲在家中姐弟四个中排行老大,早年的贫穷不仅使她养成了坚韧的性格,姐弟中哪个不听话或是犯了错,肯定会招来老母亲的一顿打骂。上世纪50年代,老母亲随父亲从汝南来到信阳,父亲在原信阳地区行署食堂做炊事员,这职业一干就是一辈子。母亲没有工作,靠为别人家作针线活和父亲撑起这个家。
母亲没上过学,扫盲的时候又因我们姐弟小而没赶上。由于不识字,老母亲这辈子出尽了苦力,干的都是别人不愿干的活儿。父亲从原信阳地区行署到企业工作后,母亲在厂子里是啥都干,木工机械厂里她拉板车为人送木料挣点运费,我和姐姐在后面推车;修水库、修大桥,她挑沙子、挑石子往工地送;化工配件厂里,她在满是灰尘的铸工车间打毛刺,铁锤子不知误敲了多少次砸在手上;白酒厂里,她和与我们一样家庭境况的母亲们,打粮、送曲、拉酒,当时已近60岁的母亲拉着满满一车的曲粮,一路小跑送到车间,愣是连小伙子都赶不上。累了,老母亲在白酒车间里,从热气腾腾的蒸锅出酒口,拿起大瓷缸接下三、四两原酒品上一二口,又是接着拼命地干。车间里的师傅们时不时劝她休息一下,老母亲则端起瓷缸和师傅碰上一杯,哈哈一笑又拉起了车子。
老母亲没文化,却总希望我们姐弟能学点知识。我们姐弟四个没赶上太好的年代,大姐早早地参加工作当了一名纺织工人,二姐学习好,搁现在那是出类拔萃的好苗子,但家里穷条件不允许,初中没读完就插队到罗山当了红色知青,三姐有幸躲过一劫,留在城里,也只能是干点临工,到后来参加工作当了工人。我在家中排行老四,也是最小和唯一的男孩。上高中那会儿,也是国家恢复高考之初,老母亲和全家人把希望都放在了我身上。我心里明白,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真的不喜欢理科,老母亲却非让我分科分到理科,姐姐们也都会用当时流传的“学好数理化,啥子都不怕”来说服我。没办法,我硬着头皮上。在家里做作业,人多房小,没地方写,老母亲让我就着大木床写,有时跑了神、打瞌睡,她会拿起做衣服用的尺子狠狠地敲,那个疼呀!
没兴趣和心不在焉地学,当年的高考成绩可想而知。可老母亲不理这些,再读。重读一年,还是理科,又一年的高考还是老样子。没办法,只好接替老父亲在工厂里当了一名工人,其实我也不服输啊!我爱文科。1985年元月,父亲因病去世了。当年我终于如愿以偿地考取了电大汉语言文学专业。母亲这下高兴了,虽然电大不是什么名牌,但毕竟也是个大学呀!屋漏偏缝连阴雨。电大是考上了,但厂子里不管,要上,自个想办法。成家的三个姐姐商量后,每人资助了我每个学期的150元学费。上学,没有工作也没有收入的我,只有靠老母亲在厂里干临时工挣点钱来维持我俩的生活。上电大期间,我学会了抽烟,可又没钱买,那天老母亲下班回家,正巧家属院里来了个卖烟的,2元钱一条的芒果烟,老母亲从不多的生活费里一下子给我买了两条。我哭了,老母亲这都是为了我能有点出息!上学的二年里,老母亲真的是累了,瘦了,我心里难受。
1988年我成家后,老母亲年岁大了,也不再在厂子里打临工,尽管成家后的生活依然不是很宽裕,但家庭的和睦和我们对老母亲的孝敬,也让老母亲晚年得到了宽慰。
这些年,生活渐渐好了起来,随着年岁的增大,老母亲的性格温和了很多,尤其是特爱干净,即使不怎么好的衣服也是穿过几天肯定要换的。儿女们有时为她买件小东小西的,不换第二次是绝对不行的。即使是她亲自买的一把剪刀,她也会让我一起去调换,为这我和老母亲不知吵过多少回,可现在细想起来,老母亲那是一个讲究啊!
去年下半年,我发现老母亲的身体不如以前了,腰疼、腿疼和颈椎病无时不折磨着她。儿女们多次带她到医院治疗,但只能缓解,不能治本,收效甚微,有时疼得很了,靠服点缓解疼痛的药,看着她疼得难受的样子,我心里着实犯急又毫无办法:老母亲年轻时出力太多、干活太累才落下这身病呀!
幸亏,老母亲身体没有太大的毛病。去年春上还为她作了一次心脏彩超检查,并无大碍,谁知这次发病,老母亲却从此与我们阴阳两隔。
老母亲一生清贫,无欲无求,为人坦实,勤劳苦干一生,我不敢忘却;她虽然说不上伟大,但却把母爱倾注我们,我不敢忘却;她虽没留给子女们任何财产,但荷花白的清境留在我们心间,更使我不敢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