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主明
一
小时候,父母在哪,那就是家。家,对于我来说,不仅是生活的空间,更是精神的乐园。离了家,就想家,哪怕半天,就想回家。回家,就是回到父母生活和劳动的那个地方。
我几岁的时候,母亲每年都要回娘家。十里乡间小路,曲曲弯弯,经过一个冲,一架小山、一条小港、一个大堰、几个村庄。母亲走娘家,都在上午。父亲挑着一副柳筐,一只筐里压块土坯,另只筐里坐着我。我手抓筐系,在小路一边上下晃悠着,看桑树扁担在父亲的肩上轻松地左右转换,看母亲迈着一双小脚在高低不平的乡间小路上扭动。看着看着,眼前模糊了。等到狗叫声把我吵醒,睁眼一看,姥姥家到了。
吃罢午饭,母亲留在姥姥家小住,父亲准备回去。我就闹着跟父亲一起走,谁都劝不好,留不住。父亲只好又把我挑回来。到了家,又想母亲,想的吃不香饭,睡不好觉。傍晚,哭着要找母亲。无奈,四爷带着我到西岗上瞭望等候。等到太阳落,还不见人影。我含着泪,听着四爷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明天会回来的”,慢慢地回到家里。思念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夜里噙着眼泪和希冀入睡。
二
上小学的时候,每天离家两次,又回两次家。
早饭后去学校,中午放学回家;午饭后再去学校,下午放学再回家。
第一天上学,是骑在父亲的肩上到校的。现在想起那个情景,依然历历在目。同时,也想起了“尔何以父为马?”的句子。
那时候,像我这样生活在农村的孩子,没出过三门四户,多少带点傻气。学校离家仅一公里路,上学前却没去过。第一次从学校回家,竟然害怕迷路,扯着同宅大孩子的褂后襟。
有一段时间例外。学校加了早自习,天刚蒙蒙亮就得往学校赶。一天到校三次,回三次家。
还有一段时间,学校让我们住校。像我这样八九岁的孩子,靠自我照料。记得有一夜,肚子痛得厉害,把我从熟睡中痛醒了。当时好想回家呀。要是在家里,可以喊大人帮助想个办法呀。
但是,这时回不去。父母不在身边,爱莫能助。只有靠自己了。我这样想着,翻身仰卧,双手交替揉按疼痛部位。之后,攥起拳头,顶住疼痛部位,翻身趴下,以腹部相压。折腾好一阵子,才又迷迷糊糊地睡去。
三
读初中时,母校离家四公里。
每周回家一次。
周日下午,提着一个咸菜罐和一只米袋子到学校去;周六下午,再提着空菜罐和空米袋子回家来。
那时的农村比较穷,上学的孩子自然也比较苦。在学校舍不得吃,舍不得买菜,肚里常有饥饿感,总盼望放学回家吃几顿饱饭。
所以,就有了一句顺口溜:“过了星期三,时间猛一窜;过了星期五,还受半天苦。”
其实,家里也没什么好吃的。几个月吃不上一顿肉。“养猪为过年,养牛为耕田,养鸡赚个零花钱,鸡蛋拿去换油盐。”便是真实的写照。
家乡人人穷志不穷。尽管一个劳动日才两三毛钱,农民仍然坚持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天又一天不停顿地劳作。他们盼望用汗水换来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人虽穷,却好客。来的客人,尽其所有。有句话说的贴切:“后门押当,前门迎客。”
秋季的一个周六下午,我照例回家去。半路上,碰着同村的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他家晚上有客人,父亲安排他到镇子上去买酒。
酒是什么滋味?不知道。尝尝吧!意见一致,我打开瓶塞,仰起脖子,喝一大口。他接过酒瓶,也喝一大口。
酒在肚子里乱串,又热又辣,真不是个好东西!可是,瓶子里空了一小截怎么办?“灌水!”我想出的主意,他拔掉瓶塞,就在路边的池塘里把酒瓶重新灌满。
打酒的人,就是我现在的妻弟。
回家后,大人竟然没有发现。
四
古人说,父母在,不远行。
今人说,好男儿志在四方。
现实社会,远走高飞,才是许多年轻人的梦想。
我飞的不高,走得不远,离家只有四百里。
别小看四百里,头十几年,回家并不算方便。
从市里到县城,需坐四五个小时的车;从县城到镇子,还得坐个把小时的车;从集镇再步行,四公里路,也需一个小时。
这就是说,买车票坐车都顺当的话,从单位回一趟家,单程一天。在家住一天,来回就是三天。
交通不便的年代,假期也少。周六工作制,一周只休息一个周日。一年一次探亲假,也不超过十天。
家里上有老,下有小,都盼望回家相聚。
我也是,穷家难舍嘛!
于是,就想方设法,找机会回家看看。
传统节日,尽量回家,与亲人团圆。
年年过春节,风雨无阻。有几年都是踏着雨雪回去的。内衣汗透,外衣淋湿。
每次回家,我都体会到父母亲的愉悦心情。在他们上了年纪的时候,尤其如此。
母亲常说,儿走千里母担忧!
我们不小了,知道怎么做事情,她担忧什么呢?
可能是身不由己吧。
老人家不期望子女回报,只盼望孩子幸福。
但是他们期望我们多回家,一大家热热闹闹常团聚。
回家,是一种慰藉,也是一种回报。
回家,是一种孝心;
回家,是一种感恩;
回家,是一种情结;
回家,是一种心情;
回家,是一种责任;
回家,是一种美德。
没有家庭观念的人,是情感冷漠的人。
对家庭不负责任的人,对朋友绝不会负责任。
从某种意义上说,“家”的观念,也是一个人的品格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