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 茶
大地,说蓬松就蓬松了,像鸭绒;说柔软,就柔软了,像充满母爱的心。她那气息都是甜美的,可不像那种商业化发嗲,叫人腻。她是从内里缓缓散逸的温柔,润物无声地,让冬眠的醒来,让生长的生长,让新绿在枝头站成一排排蝴蝶。蝴蝶飞,飞到东,飞到西,从东到西,从南到北,依次飞,山河处处,新绿吉祥。
柳先绿了,柳的绿,很具动感,像美人的舞蹈,在三月尚显空旷的舞台上颇叫座。我们像睁大眼睛的看客,不约而同把渴盼的目光交付于它。看它慢慢起一个云手,翩然旖旎的“卧鱼儿”,纤柔轻盈,情致款款。一个云手,又一个下腰,接下来,该是哪一种高难动作,舞出早春风情呢?东风破暖,春日融融,真是让人欣喜不已怔忪不已。
白杨树,还是很严肃,端着一面孔的肃穆,却也在高处,把臂上杨花,一朵一朵摘掉,扔在春风里。然后,水泡一样,咕嘟嘟冒出一堆绿芽芽。绿芽芽,渐渐蓬开来,裙裾婆娑,走进春天的舞会,旋转。转着转着,出神了,为什么呢?怔忪片刻,回过神儿,一回头,挂上个笑容。这一笑,逗得野花如星,青草鲜亮。
树上的叶,泛滥,若春水;地上的绿泛滥,成了潮。
荠菜、苦菜、蒲公英,地米、茵陈、野芫荽,野薄荷、车前子,二月兰,还有猪牙草、曲曲菜,一波一波的绿,向你涌过来。枯黄的世界被攻陷,山河是它们的山河,岁月是它们的岁月。
可是绿啊,是等人的,有时等到老,你也不见;等你安静下来,绿满心田。它自会生出大欢喜:有人懂,有人欣赏,拼了命去绿,是值得的。
大风还是时常来,扬长而来,扬长而去,甩腰掉胯,大模大样,像地痞。地痞不至,就有鸟斜飞枝条,啾唧一声,啾唧啾唧两声,滴在耳边,催了一肚子的春日丝竹,悠悠缠绕。那些管弦乐队,委实该搬到田野里去演奏的,班得瑞也好,鲍罗丁也好,音符里,会掺进草木绿色甜味的呼吸。
层层新绿,安静的,温暖的,氤氲在树冠里,像国画那般写意,有雅意,也有寂寞。不繁,不简,不浓,不淡,早春的绿,布局色调恰恰好。
风一程雨一程,人跟这绿,走的道儿是一样的。它们会走进热烈的夏,我们会走进浮华喧嚣的热烈,可是,最终大家都要回来的。
一皱眉,就是深秋。
新绿一点,一点点,很安静,因懂得收梢的安静。哪怕眼前这美的一切,春风得意,来日方长,却不过是将来十月萧瑟的最终。没关系的。那时候天高云淡,背影金黄。
一缕微笑绽开又凝固,生命中很重要的人,走近又远去。但是,我们的日子,总是需要新绿蔓延,来祝福大好的三春,日日吉祥。
真的,你看看,眼下正是花光如颊,温风如酒,新绿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