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华口述 刘双整理
1934年10月的一个夜晚,作为少共国际师的一名卫生员,我随着中央红军浩浩荡荡的队伍,依依不舍的从瑞金大柏地出发,开始了漫漫长征路,那年我只有十五岁。
湘江边“短兵相接”
长征路上,第一道凶险的坎是湘江。部队经过长途行军、作战,一路艰辛地赶到湘江西岸的一座浮桥边,此时几架敌机正在轰炸、扫射过桥的红军部队,由于追兵已近,战士们冒着弹雨强行过江,大批战友倒在浮桥上、湘江中,江水变成血红的颜色。我本来就在队伍的尾部,看到这种情况,没有强行过江,趴在江边的岩石下等待时机。当敌机飞走时,后面敌人离我只有四、五十步远了。我爬起来拼命向桥上跑去,后面的敌人大喊着:“小鬼不要跑!”“抓活的!”我越跑越快,等敌人醒悟过来,纷纷开枪的时候,我已经跑进了对岸的山林。就这样,我成了少共国际师师部最后一个过湘江的战士,也躲过了长征路上的第一劫。
遵义会议我站岗
遵义是长征中重要一站,是我在少共国际师的最后一段快乐时光,也是我离毛主席、朱总司令最近的时刻。那时我调到了通讯班。一到遵义城,放下背包,我们就开始宣传革命道理,满城的贴标语,喊口号,传唱红军歌曲,筹建苏维埃政权,就像回到了老家瑞金一样,开心极了。遵义会议召开的时候,我们通讯班的十名战士被派到会场外站岗值勤。那时,虽然不知道召开的是什么会议,但看到很多红军领导人参加会议,我们的心情既紧张又兴奋。遵义会议后,少共国际师解散了,我们通讯班的小战友们整编到了红一军团二师,我和福建连城的吴建义分在红四团继续当通讯员,年纪大一点的其他同志下连队当了战士。分手时刻,大家恋恋不舍,相约长征结束后好好团聚,但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能见面。后来才知道,八名下连的小战友离开遵义后,先后牺牲在了长征路上。
大渡河畔强行军
长征路上,我的主要任务是通讯联络,常常是行军了一天,部队宿营后,去各营部或连队送信。为了避免和敌人遭遇,我总是夜里一个人摸黑赶路。由于个子小,步枪长,枪托经常碰在田埂上,磕在岩石上,有时一个晚上要摔好几个跟头,草鞋也磨破了好多双。可以说,我的长征足足走了三万里,但印象最深的是大渡河畔的强行军。那时,我们红四团接到了火速夺取泸定桥的命令,一天一夜强行军二百四十多里山路。记得那一整天都在沿着大渡河奔跑,上午遭遇了敌人,还打了两仗。没有时间坐下来吃饭,就一边跑,一边嚼着湿漉漉的生大米。夜晚,天空下起了暴雨,一些同志累倒了,还有些同志滑下了山谷。但我没有掉队,和部队一起在第二天上午赶到了大渡河畔的泸定桥头。趁着敌人的援兵还在路上,二连连长率领二十多名同志组成突击队,在全团火力的掩护下,冒着密集的子弹,攀过高悬在半空中的铁索,冲进河对岸的火海,一举攻下了敌人的桥头堡,并和后续部队一起占领了泸定城。傍晚时分,我和大部队一起一瘸一拐地走过了晃晃悠悠的泸定桥。
草地上艰难赶队
茫茫川西北大草地空气稀薄,野草丛生,遍地沼泽,没有一块石头,没有一块干地,是长征中最艰难的路程。我们红四团是先头部队,一边探路,一边行军。白天跟着藏族向导拣草最密的地方下脚,一个跟着一个走。夜晚找稍微高一点的地方,大家背靠着背取暖休息。走了两天后,我的干粮就吃完了,野草、树皮和皮带都用来充饥。长期吃不到盐巴,大家都很虚弱,过一条没膝深的小河时,就有不少同志倒下去,再也没能爬起来。行军中,我的左脚划破了,由于整天泡在有毒的沼泽里,伤口很快就发炎了,脚肿得很粗,尽管同志们帮我背着枪和背包,我的行动还是越来越困难。我知道决不能掉队,掉队就只能永远留在草地上了。行军的第五天,脚开始溃烂,每走一步都会渗出脓血。渐渐地被大部队越拉越远。靠着心中的信念,我忍着疼痛一步步坚持着,按照牺牲同志的遗体排列的方向艰难地前行。天快黑的时候,终于赶上了已宿营的部队。这才知道我们走出草地了!我又回到了红四团!部队过草地后,原地休整了几天,我的脚伤也逐渐恢复,又可以行军送信了。
六盘山下血染黄土
1935年10月,我们抵达了甘南的六盘山下,长征眼看就要胜利结束了。那天中午正在休息,天空突然出现了敌机,炸弹像冰雹一样落下,我紧紧地趴在地上。随着一声巨响,一颗炸弹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爆炸,我感到后背被什么东西猛地掀了一下,原来是背包被弹片削走了。当时脑袋一阵发麻,右胳膊也抬不起来了,鲜血染红身边的土地。敌机飞走了,卫生员很快发现了我,用绷带包扎了头部和腋下的伤口,还对我说:“你的命真大,旁边炊事班的同志都牺牲了,是背包救了你的命。”3天后,医生为我换药,头上的纱布一解,鲜血直往上喷,竟有几寸高。他悄悄地告诉旁边的同志:“这孩子恐怕不行了。”可过了一个星期再换药的时候,奇迹发生了,头上的伤口已经愈合,虽然腋下的弹片没有取出,但我终于活着到达了吴起镇,到达了长征的目的地——陕北。
如今,近八十年过去了,每逢阴雨天气,我的右腋下都会隐隐作痛,它让我永远忘不了六盘山,忘不了长征那艰难的岁月,更忘不了那一批批倒下去的红军战友们。
后记:长征出发时,我的家乡仅有二十余户人家的羊角村共有三十多人参加了红军,包括我的大哥、姐夫。全国解放后,仅有堂兄刘金华和我返回过家乡。我知道,这些再也没有回家的亲人和老乡大多牺牲在那艰苦卓绝的长征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