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义
除夕之夜,金身之笑声朗朗地给我打电话,说他年过得好,心里高兴,喝点白酒又喝点红酒。我们互道祝福,初二晚上他女儿电话告诉我:他父亲心脏病复发,已经去世了。怎么可能?怎么会那么快?仅仅过一天,一个硬朗鲜活的人就走了?人生难道真如白驹过隙?
我与金身之同学同乡又同村,相识于1963年。那时我们都在固始县观堂小学读书。他住庙庄队,我住夏寨队。我上学要经过他家门口,他就在家等我。我们经常结伴而行。后来我家搬到庙庄队,两家的直线距离不到500米,相互在一块玩就更方便了。暑假我到他家玩,他躺在床上,两脚翘在墙上,脚板朝天,大腿与胸脯成90°直角。嘴里背诵“甲子己丑海中金”。我不懂,问他是啥意思,他也不知道。是他父亲让他背的,隐约觉得是与算命看相有关的知识。我父亲让我背“赵钱孙李”,这哪有“甲子己丑”好玩呢。
那时农村常遇到算命先生,大多是盲人,我们一块找先生算过命,先生怎样给我算的早忘个一干二净,只记着给他算的命,说他吃不愁喝不愁,只怕儿女吵破头,我有点莫名其妙地羡慕他。后来观堂小学成了戴帽初中,也仅止戴帽而已,没书可读,也缺少教书的老师。当时开始修鲇鱼山干渠,听说修干渠伙食好,每天吃白米干饭,一周还能吃一次萝卜焖猪肉。这在当时称得上天堂般的生活啦!我们相约到水利工地去。
天堂般的生活并不惬意:太累!每天干的活就是从渠底部挑土,倒在渠堤埂上。起得早睡得晚,从未睡过一个自然醒。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时凌晨几点起床,只记得干渠底部很深,越到后来越深,提埂很高,越到后来越高。有一天我留心记个数,挑多少担土太阳才出来:那天整整挑了38挑。干渠个把月修成了,天堂般生活结束了,我们又回到凡世人间。当初我们找老师说不上学了,到水利工地去,老师说去吧。如今我们又到学校找老师说还想回来上学,老师说来吧。那时学校真好,来去自由,随意得很。
在杨集乡余围队,金身之的堂姐嫁我表兄,他表姐和我姨哥结婚,这样在余围队我俩有了共同的亲戚。金身之生性有点鲁莽,记得有次我们用箩筐挑着他表姐也是我姨哥的儿子回姥姥家,金身之一不小心把箩筐挑翻了,小孩子掉在地上,所幸农村全是泥巴地,无大碍。金身之嬉笑中受到他表姐我姨哥的双重责备。
后来我们都长大了,当了观堂学校民办教师。恢复高考后我到信阳上学,他仍在家教书。又过几年他民办老师不当了,在家种地。有时回家,我们就聊聊谈谈,下象棋玩玩。我问他,种地负担重不重,他说很重,如果仅仅种地税费提留都不够交。他家比较困难,某年临近春节,有位地区领导到他家慰问过。几经周折,他在观堂街弄间门面房,卖些农具桌椅之类,家境也改变很多。几年前我又问他生活如何,他说现在啥费用都不用交了,种地种一个得一个,国家还给补贴。言谈中他畅快地笑着、脸上笑得像一朵花。我感觉到这是从他心底流淌出来真诚的喜悦。
有次金身之来信阳。恰逢固始县宣传部部长常法武提任固始县委副书记,来信阳谈话,晚上地委宣传部招待,我席间作陪,饭后我请常书记把金身之带回固始。这件事金身之记忆多年,后来他跟我说,常书记很平易近人,路上跟他说了很多话,还问他农村的情况等。听说有次观堂同学聚会,有人说今天金身之咋坐上席?金身之说咋啦,我在信阳坐常书记专车回来,陪你们坐个上席我绰绰有余。金身之坦诚耿直,心地善良,聪明中多有幽默,时而有路见不平一声吼的豪气。像这样性格的人,完全应该健康长寿的,谁知复发的心脏病使他过早辞世,实在痛惜!
年前金身之来信阳看病让我帮他办低保,县民政局我有位朋友,后来一打听他已调出,我不愿为这事求这个求那个的,就电话告诉他原委,说这事没办成,他很淡然地说那就算了,本来也只是问问。相处交往五十年,这是他让我办的唯一一件事,竟没有办成,想想很愧对他的。
金身之活泼好动,待人真诚不藏心眼,与他交往你会觉得从里到外通体都是透明的,五十年来,他向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感谢命运为我安排这么好的同学,感谢生活让我结交这么好的朋友。
中国很快要进入小康社会,坦诚地交往,真诚地相待,友好地相处,这些最质朴的人间真情,在小康社会中也是弥足珍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