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成
刚下了一场大雪,好不容易融化,又变成冰凌。山上树上草上地上,由银装素裹衍变为冰清玉洁。
午后,三弟一步三滑地过来喊我,去帮忙捉猪脚,喝晃子汤。我问,刚交腊月,这么早就杀年猪呀?进了腊月就是年!三弟说,杀早点腌成腊肉,她们好回来吃。弟妹和侄女长年累月在外打工,过年回来是要好好犒劳。
三弟大门口已摆开杀猪场面,临时搭建的泥巴灶里熊熊烈火,烧着一大锅开水热气腾腾,那是预作褪猪毛用的。打虎还靠亲兄弟,来帮忙捉猪脚的还有大哥。屠夫是隔岭湾子老少都喊肖细哥的。细哥正值壮年,膀大腰圆,满脸杀气,再厉害的狗见到他都夹着尾巴。
三弟家的黑毛猪喂有整整一年,肥胖肉流的足有300斤。据说平时温顺的它,此时预感到末日来临了,惊恐地四处乱窜。细哥瞅准机会用套绳套住猪的脖子,我和大哥捉住猪的后脚。猪拼命地嚎叫,四脚乱踢,加上地上凌冰像镜子一样,我们三人和猪滑倒在一起,看热闹的邻居们也笑翻了。
人的欢笑声,猪的高叫声打破了山村的寂静,和冰天雪地融合在一起便有了年的味道。
我们从地上爬起来。细哥提紧套绳,命令我们提起猪的后腿。这样没着力点,猪空有力气没地方使。三人一起用力把猪抬上屠凳,细哥拿起屠刀……猪高叫一声,猪晃子如决堤的洪水流到瓷盆里,一会儿猪悄没声息,一动不动。我心生感慨,弱肉强食,这人类,残忍啦。细哥看了我一眼祷告道,“猪哇猪,你莫怪,你是人间一碗菜……”我心里豁然开朗。母亲拿着猪潲盆“噜噜噜……”地唤“槽头”希望来年继续槽头兴旺。细哥用刀边搅晃子,边说些恭喜发财一类的吉利话。母亲接过猪晃子去浸。
浸猪晃子是技术活,浸嫩了有血腥味儿,浸老了吃时像锯末。
细哥做事麻利,褪毛,开膛破肚处理猪下水内脏,一会儿就搞定了。接下来是吊边儿,吊边儿前要估膘。大家七嘴八舌的,有的说一边儿100斤,有的说110,有的说120……细哥用称一称,每边儿120斤,且两边绝对相等,足显细哥手艺精准。
三弟说,猪肉早挖走一块,寓意借了人家肉吃。细哥问,挖走哪儿的,几多?三弟说,5斤肋条。细哥砍一块肋条称够了。每逢事忙都是母亲帮忙喂猪,三弟说要给母亲20斤肉。母亲说,有你这份心意就够了,我只要个“礼袢”,多给点你丈母娘。三弟便吩咐砍“礼袢”——杀了过年猪,亲戚都要送点尝尝。三弟遵令给丈母娘砍了6斤,其余母亲兄弟姊妹干亲均3斤。细哥一一砍好,用塑料绳做袢穿好,等三弟抽时间家家送去。剩下的砍成一块一块的,放凉后抹上咸盐腌上几天,再一溜儿晒干,就是腊肉了。
此前早砍了一块前胛缝肉大锅里清炖。三弟拱拱手对众乡邻说,各位叔伯婶娘兄弟大嫂,看得起我丁老三的就留下来喝晃子汤!大家笑着说,恭喜你发财猪,我们就不客气了!肉煮好后,母亲说,我去请三娘。
夏天猪偷偷从猪圈里逃出来,跑到三娘的红薯地里把一块好端端的红薯地拱翻了。三娘找上门来,三弟不在家,母亲赶紧陪好话提出赔偿。三娘碍于面子坚决不要,可心里不痛快着呢,每次见面言合意不合的。三娘见老嫂子亲自登门来请,烟消云散,高高兴兴地来了。
黑毛土猪就是香啊!大家围坐火塘边就着吊锅席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有小孩唱道:
“小孩儿小孩儿你莫馋,进了腊月就是年,腊八粥吃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
这一唱,年的味道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