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知道“鸡肋”,还是中学时读《杨修之死》那篇白话古文,得知“鸡肋”其实就是鸡的翅尖部分,食之无肉,弃之可惜,代表心绪纠结。
准确地讲,鸡肋“弃之可惜”的日子,应该追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甚至更远的时光。一只鸡从破壳而出到下蛋,最快也得半年的成长期。那时的餐桌,别说“鸡肋”,就是一点鸡皮、鸡骨头,都是稀罕物。尽管很多家庭也养鸡,那多半是为了下蛋,非特殊时令是舍不得吃的。只有逢年过节,餐桌上才能见到鸡肉。
正由于吃鸡的机会少,吃鸡也是极有讲究的:两只鸡大腿,分别要挟给家里最年长的和最年幼的;如果年长的人是父母,往往还会转到别的孩子碗里。那时的家庭,多数有两个以上的孩子,老大吃鸡腿的机会相对要少,碰上孩子多的家庭,连尝鸡小腿的机会也不多。而孩子们吃完鸡腿,往往意犹未尽,鸡脯肉,包括大翅膀都不会放过,做父母的,只有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品尝鸡肋、鸡爪和鸡杂的份。
在“无鸡不成宴”的年代,有鸡吃的日子,无疑是非常开心的。尤其是父母每次看儿女们风扫残云后的那一副充满爱怜的眼神,似乎那一只只鸡腿上的营养,马上就会变成他们明天粗壮的胳膊和腰脚。奶奶当年,甚至还给我们说了一个传说,大意是谁吃够了一千只鸡翅膀,谁就能飞起来。若按当时一年吃鸡的数量,以及每个人吃上鸡翅膀的概率,要实现“飞起来”的理想,起码要活到200岁才有可能。
世易时移,轮到我们做父母的时候,餐桌的内容已日益丰富。这时候才发现,不知何时起,鸡腿居然成了餐桌上的“鸡肋”:以前是几个孩子抢一只鸡腿,现在是几个大人哄一个孩子吃鸡腿,而且哄来哄去,鸡碗里剩下的内容,仍然是鸡腿。大人们不吃鸡腿,除了疼爱孩子外,还因他们中很多人患有“三高”,怕营养过剩;孩子们不吃鸡腿,多因他们的胃口早给洋快餐的炸鸡腿宠坏了。
而今,不光是鸡腿,人们进餐馆,往往极少点鸡了。个中原因,不光是市场上的饲料鸡失去了往日的风味,更有那些添加了生长剂的速成鸡,以一种看不见的方式,损害着人们的健康。只有节假日下乡,看望农村亲戚的时候,才从那些家养的土鸡中,依稀寻回一些当年的记忆。面对一个鸡腿和鸡肋同时过剩的时代,习惯怀旧的人,心里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滋味。有时候真想穿越到过去,和逝去的亲人们一起,重温餐桌上那些美味无穷的鸡宴。
那天,随团参观一家中学食堂,不知有意无意,窗口的菜单下面,“鸡大腿”给写成了“鸡大退”,忍俊不禁之余,忽然感觉到这个别字里饱含的,又不仅仅是幽默。
(摘自《羊城晚报》蒋 平/文)